当然有古怪!
如果说咳嗽是主因,那么老爷子现在断然不会还能和他们畅谈无碍,甚至之前还能安稳的共进晚饭!到这种年纪,真要是咳嗽的病估计很快就要命了。
“古怪?秦兄何解?”宁老爷子沉默了片刻,摇头轻轻笑了笑,这具残躯已到了可见天命的年纪,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可到了临了真要豁达……还是心有不甘。
秦公皱着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宁老爷子故作的豁达而开解,为医者讲究的是治病救人,而不是病人心宽便可松懈。
“凡一老者脉象如此的确无差,但温燥入体之下,当是脉来急数,时见一止且止无定数,但如今却是虚弱之像……”
此时房中人数已经渐少,几个小辈们都随着宁蛙石被宁堡主的夫人带了出去,故而只剩五人,除却与乐闲一同进来的宁山南以及秦公,便只有管家马叔在一旁候着。乐闲瞧了一眼这个据说与宁老太爷是儿时玩伴的宁宅老人,很难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低眉顺眼的老人家,年轻时曾从一伙山贼当中孤身一人将宁老太爷救出。
而听到秦公所言之语,这位显然与宁老太爷感情极深的老人面色当即一白,然后颤颤巍巍的开口,“秦……秦大夫,那现在该……该当如何?”
“还需观察,先将表症解除,再逐步梳理里症,病非一日所得,治也难一时之功,如此宁兄看可否行之?”秦公沉吟一番,然后看向宁老太爷,后者点了点头,然后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
老太爷的意思宁山南自然省得,在秦公说完该抓的方子起身告辞之后,宁山南便陪着一同走了出去,而当乐闲也正欲转身跟着离开之时,却是被宁老太爷给唤了一声。
“孩子过来。”宁老太爷声音还算轻松,但这番称呼却是让乐闲不由挠了挠头,但想到自己这二十出头的身子……
“阿公,叫小子可有何事?”乐闲靠近卧榻,论起家族渊源辈分他自称一声阿公理所应当,宁老太爷听闻也显然心情愉悦许多,但落在屋里的另一人——管家马叔的耳中,便让后者稍稍露出愕色,然后不动声色的垂下头掩饰。
“魏东,我和乐家孙儿聊聊天,我这也没什么事,你与我一般大,身子骨也没那么硬朗了,回去休息吧。”待乐闲靠近,宁老太爷便坐起身来伸手拍了拍管家马叔的胳膊,两个老人相互扶持了半百有余,那种主仆之别早已经淡到极致,若不是后者谨守本分执意守住规矩,也许老太爷早就助其分家出去成就一番自己的家业。
“老爷有事唤魏东即可。”管家马叔点点头,与宁老太爷同样因为岁月而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和无奈,但还是极守规矩的应了下来,只是在离开之时看向乐闲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以及一些示意,乐闲自然是明白对方让自己照料老爷子的暗示,当即也懂事的笑了笑。
等到屋中只剩两人,乐闲还在猜测宁老太爷将自己留下是为何事,老人的第一句话便让他背后瞬间冒出了冷汗。
“咳……实际上老头子我现在在想,你……究竟是不是我那个生性木讷固执的孙侄儿。”
“……阿公这话是何意?”
宁老太爷笑了笑,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一番话,给面前这个本就心有忧虑的年轻人多大的惊骇,只是随意的扯了扯内衬的衣领,大抵是因为屋内的沉闷并未散去有些燥热。
“不过这样也好,我与你祖父有过约定,在其过世之后帮扶一下你的父亲,可你父亲生性执拗,有些事我也劝不住,到现在只剩你一人,老头子本想着在去见你祖父之前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到这宁家堡来。”
明白自己成惊弓之鸟了的乐闲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可我却是自己来了,而且主动留在了宁家堡当一名教习。”
说完这番话,乐闲便知道自己必须要拿出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了,什么都可以改变,但一个人的性情却是有着深邃时光烙印的,从一个固执执拗不愿意接受他人帮助的清高书生,转变成待人接物变得圆滑适从的市井百姓,这两条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又必须让人知道,所以他抬起头,目光坦然的看向宁老爷子。
上一世自己的坚持,这一世原主人的固执,上一世自己的身死,这一世原主人的魂飞魄散,何其相似?两种记忆交织在一起,有时候当真让他分不清楚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