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阿若。昨夜我想了好久,实在觉得这个仇不该报!”祝子安望着窗边,沉思片刻,沉郁说道。
“师父是想到了什么?”上官文若问道,心情不免也有些沉重。
“因为活人远比死人重要。”祝子安从床边拿过知命,缓步走到窗前,剑未出鞘,已露威色。朝上官文若又道:“简随是我父亲又如何?他生我却未养我,我与他也没有半点父子之情。海宫琉璃交战,母亲必然请命领兵,要是我答应师父攻打海宫,便是与母亲为敌。可我不想伤她半分,阿若,你可明白?”
上官文若叹了口气,点点头,随着他走过去。他心里怎么想,她自然明白。
祝子安偏头望着上官文若。若她不是女扮男装,怕真的会是天下第一的霜雪佳人,孤傲冷艳,仙风道骨,哪一样都不差。祝子安看着看着,渐渐有些出神。
“师父怎么了?”上官文若觉得奇怪,又问他。
祝子安不答,牵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拽进怀中,紧紧搂住。
“师父,”上官文若拍打着他宽阔的背,娇小身躯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你……你疯了!”
“我没有!”祝子安难得像现在这样理智。他已是濒死之人,没有多少机会能像现在这样理智了。
“你我皆是男子,不怕别人误会吗?”上官文若又道,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挣扎了。
“阿若,我知道你自小因保命之法,不得已才女扮男装。”祝子安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可就算你一辈子只能男装示人又怎样呢?我还是……”
话又断了。
再接上时,早已是语无伦次。
“那日在断崖峰,你我同中鸳鸯蛊毒,我便坚定了自己对你的心意。”祝子安痴痴又道,“阿若,我们成亲吧。你是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便是世人笑我有断袖之癖我也不在乎。等一切尘埃落定,你我回断崖峰,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快活一日便是一日,再也不管这些凡尘琐事了,好不好?”
好吗?不好吗?上官文若心里木木的,瘫软在他怀里,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阿若,你还记得吗?十岁那年生辰时你在忘情谷对我说,等你长大了要嫁给师父。那时我年少,虽对你有情却不知如何回你,才让你那般伤心。可这八年来师父一直记得你的话……”
上官文若被他动情的一番回忆说得有些清醒了,将手从他身上抽开,慢慢把自己推回原地。离开他,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些。
“呵呵。”上官文若先是一笑,自如从容。她既是自小如男儿教导,自然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般在这些情话面前忸怩作态、故作矫情,反而大大方方地说:“小时候的玩笑话,怎么能作数呢?”
“阿若,”祝子安并没有怪她出口伤人,他了解她,也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隔阂,虽然他想了八年,终究猜不透那隔阂来自何处。“你骗不了我。你我相识十八年,你说什么做什么,哪怕给我一个眼神,我都能看到你心里去。若你那时真是说的玩笑,为何见我不接你的花,便哭了一个晚上?”
哭?上官文若沉下眼眸,仔细想想,那天好像是哭了。要说起来,她长这么大,好像也只有那么一次,是动了真心想哭的。
可那次的哭真的不怨师父。时至今日她都想不明白,为何易姑姑一定要在她十岁生辰那晚给她讲那个故事。父母之亡,北疆之屈,琉璃数万亡灵……师父你可知道,隔在你我之间的种种终此一生也跨不过去。
可偏偏就是那一天,她原本下定决心去爱一个人,却被迫变成了恨。这一恨便恨了整整八年。
“师父在说什么?”上官文若故作糊涂,“弟子记不得了。”
弟子?又是这般生疏了。祝子安不禁为之一颤,牵着她衣袖的手慢慢落了回去。抬眼看她的面容,无悲无喜,就像听了稀松平常的问候一般不为所动。或许那对她而言,怕连问候都算不上,只是个笑话吧。
祝子安忽觉好笑,却又实在笑不出。
“我只问你一句,你答不答应?从心而论,不要管其他的。”祝子安叹了口气,坚决又问。
“不。”上官文若用牙咬住唇,攥紧了拳,也坚决回他。
“为什么?”此刻,祝子安脑中有上百种解释,却没有一样能说服他放弃,“是你信不过师父,还是迫于保命之法怕连累我,还是因为你那个未报的家仇……”
“师父不要再猜了。”上官文若立刻打断了他。
“如果是因为报仇,我可以帮你。或者,就算你不让我帮,我可以等。等你报完仇回来,我便娶你。”
上官文若疲倦合上双眼,只在心里暗忖:若我大仇得报,你怕是想杀我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娶我?可现在要如何同他说呢?
“自古师为尊,徒为卑,尊卑有序,”上官文若稍微动了动脑子,又劝道,“天底下哪有师父娶徒弟的道理?请师父不要再生邪念。”
祝子安轻轻笑了一声,又道:“我祝子安向来不惧礼法。阿若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若你真心愿意,是不会找这些理由的。”
“那师父既然看出我意已决,不愿委身于你,又何必执着呢?”上官文若自桌上端过沏好的新茶,恭敬递给他,又道:“都说茶能养心,我看师父是该好好静一静了。”
祝子安接过茶,也不知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师父还是喝吧!”上官文若看透了他的犹豫,又道,“等下我走了,可就没人给师父泡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