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名转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拉着窗帘,有些昏暗。
杨燃找出自己常穿的拖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嫩嫩拖鞋,扯掉上面的标签后递给巫长命:“喏,你换这双吧,还是新的呢!”
“要换鞋?”巫长命接过拖鞋,看着杨燃弯腰解鞋带的样子,低头看自己的双脚,然而裙摆遮住了,看不到。她提起裙子,弯下腰,用手解开黑皮鞋上的盘扣,先把右脚放进了一只拖鞋。这种姿势实在不雅,巫长命加快了动作,迅速换好拖鞋,一起身,发现杨燃眼睛盯着自己的脚,“我穿错了吗?”
“哦,没有没有。”杨燃摇头,她左右看了看,“你的轮滑鞋呢?怎么不见了?”
巫长命看了一眼黑皮鞋,说:“穿着它有些不方便,脱下了。”
“什么时候脱的?我怎么没看见?”杨燃疑惑。
“吃午饭的时候,扔饭店了。”巫长命解释到。
“真的?”杨燃不相信。
巫长命嗯了一声,往屋里走去。
杨燃看着巫长命的背影,奇怪地摸了摸脑袋。
巫长命坐到了软软的沙发上。她默默打量这个不大的屋子,客厅一览无余,家具也不多,墙是白色的,博古架上倒是放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博古架后面放着一张大桌子,大桌子后似乎是厨房,善儿的小儿子就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着什么。
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巫长命转过视线,看见正对着的墙上,电视打开了,里面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唱着歌。巫长命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胡蝶出演的《歌女红牡丹》,导演是著名的大导演张石川,她特意去看了那部可以放出声音的电影,很是新奇,那时候,大家还把电影叫西洋镜。
面前画面又是一变,出现一男一女拥吻的场景。巫长命看到杨燃躺在沙发上按下遥控器,换了台。
“哎?你要看电视吗,想看哪个台我帮你调啊!”杨燃注意到巫长命的视线,问道。
“你看吧,”巫长命轻轻摇头,“我看不清。”
杨燃的眼神瞬间露出同情,她看了看巫长命眼上的纱布,想到什么:“你等等,我有个办法!”
她从沙发上跳下去,拿过来背包,翻着里面的东西。
“啊,找到了。”杨燃取出了一副墨镜,拿在手上晃了晃,“用这个挡光就好了嘛!喏,你试试!”说完她把墨镜递给了巫长命。
巫长命看了看这副黑黑的眼镜,有些疑惑。眼镜她戴过,以前妘儿还在的时候,乐于给她准备各种时髦的服饰,有一次给她戴过一副金丝眼睛,不过这种黑黑的眼镜倒还少见,她打算试一试。
巫长命将眼镜放在腿上,抬起胳膊解开了脑后系住的结,布条缓缓落下,她感觉眼前白光闪过。纤长浓密的睫毛抖动着,随后一副太阳镜遮挡了上去。巫长命微微睁开眼,没有感觉到不适。
“怎么样?还行吗?”杨燃的脸凑了上来,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关心。
巫长命认认真真看了看小姑娘的脸,浓眉大眼,和妘儿真像。可明明另一个小姑娘和她的感应更为强烈啊,巫长命有些疑惑。
“谢谢你,孩子。”巫长命看着杨燃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杨名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托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茶。他看了看戴墨镜的巫长命,这样打扮要正常得多。
杨名把托盘放桌上,将一杯茶放到巫长命面前:“先喝点热茶润润喉吧。”看着巫长命端起茶杯,提醒到,“小心,现在还很烫。”
“没事。”巫长命端起茶杯,凑进鼻尖轻轻嗅着。
升腾起的白色雾气在她的面前打个滚儿又慢慢散开,雾气氤氲了她的面容,最后让她皮肤上凝结了细细的水珠,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她坐姿很优雅,挺直着脊背,抬起了手肘,一手微微托着杯底,一手捏着杯身,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是环绕着水晶球。白发在灯光下更为耀眼,然而她的皮肤却未被白发衬托得黯淡,反而更加细腻洁白。她静坐在哪里,如梦似幻,不似凡人,杨名有些看呆了。
茶水渐凉,该回来的人却还没见人影。
巫长命总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放下杯子,对杨名说:“给你妈打个电话吧,她可能遇到麻烦了。”
“嗯?”杨名觉得她话说得奇怪,但还是掏出了手机,说,“那我打电话问问。”
“嘟——嘟——”这回手机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杨名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又拨打了两次,终于接通了,他着急地问道:“妈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在——唉,我快回去了,不用接,我等会儿就回去啊······”
电话那头罗老太太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杨名却听到那头一个男人嚎叫的声音,说着什么“你个死老太婆别乱说话”,他心里一惊,严厉道:“妈你到底在哪儿,出什么事儿了?不准骗我!”
隔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罗老太太慌慌张张的声音才响起:“小名儿啊,妈有点事儿在派出所耽搁一会儿啊······”
杨名一下子站直身体,对罗老太太说:“妈你等等,我过去接你。”
“唉呀,说了不用不用,你不准来啊,不能告诉别人我进了派出所!”那边挂断了电话。
“奶奶出什么事儿了吗?”杨燃紧张看着杨名。
“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待在家里。我去接她。”杨名拿起车钥匙,匆忙嘱咐到。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巫长命也站起身,对杨名说。
杨名不好拒绝,点了点头。
小区附近有个农贸市场,派出所离农贸市场很近,杨名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等杨名和巫长命见到罗老太太的时候,她铁青着脸坐在一旁,瞪着另一边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派出所的小同志正在询问那个道士。
“妈?“杨名看到罗老太太,皱眉问,”这怎么一回事?”
罗老太气闷地抬头看杨名,结果看到后面的巫长命,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起来还手脚僵硬。
“曾、曾外祖母!”罗老太太打着颤,激动地望着巫长命的脸,不会错!这就是曾外祖母!即便家里唯一的一张曾外祖母的黑白照片已经变得模糊,即便她记不太清她老人家的容貌,但那种气质,那种玄之又玄的心灵感应,让她确信,这就是她的曾外祖母!上午接到电话时,她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等待,而现在,一切都明朗了。
此刻罗老太眼含泪光,又是欣喜又是愧疚,她向巫长命的方向迈了几步,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激动道:“真的是您,您一点儿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