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来这位诸同志面子很大啊,要劳烦我家李大局长放弃礼拜天睡懒觉的机会,亲自动手来为她拾掇房子。”刘月兰甩了甩短发,斜睨着一双丹凤眼,撇了撇线条分明的嘴唇,酸溜溜地调侃着丈夫。
“人家大老远从江苏来我局里工作,我不应该尽点地主之谊么?再说我们做领导的不应该表示一下对职工的关怀吗?”李凡一边动作利落地拖着地,一边朝老婆挤挤眼说道。
“你还真把自己的芝麻官当回事了哈?要不是爸爸帮你安排,你这回还在那乡下的牌头供销社里蹲着呢!”刘月兰一副邀功请赏的口气。
“感谢岳父大人,感谢老婆大人。哦,麻烦把这抹布搓下!我把窗户和桌椅板凳再抹下,他们夫妻就可以拎包入住了。”李凡递过一块脏抹布,掸着身上的灰,以一副大功告成的口气说道。
“还使唤起我来了!”刘月兰嗔怪着,迈着一双修长的腿去井边搓洗抹布。
“刘医师介早啊?新来的是啥人啊?”一位操着上海话,身材小巧玲珑,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颇有书卷气的女人过来跟刘月兰打招呼。
“哦,陈老师早!听老李说这女的是随她老公从江苏润州那边调过来的。她老公是暨阳人,从润州那边的部队刚刚转业回来,大概过几天要去湄池供销社做副主任吧。”
“哦,以后这院子里有三个女人就更加热闹了。”
陈美娟和刘月兰正聊着,文远方夫妇拎着行李箱找上门来了。
“老李!老李!他们来啦!”刘月兰以一种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朗声喊着丈夫。
“欢迎!欢迎!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这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李凡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客气殷勤地招呼着文远方夫妇。
“怎么可以让李局长给我们打扫房子呢?啊!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自己会来弄的呀!”文远方以一种夸张惊讶的表情感激地说道,诸玉良则害羞地向注视着她的人们点头致意。
“这两位女同志是……?”文远方见刘月兰、陈美娟停下手头的活儿正在打量他们,便主动问道。
“哦,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家属刘月兰,在人民医院做妇产科主任医生,以后有妇科方面的问题就找她。哈哈!这位是陈美娟老师,是暨阳中学的专家级英语教师,她是我们蔡富国副局长的家属。哎!老蔡人呢?还没起床吗?昨天下午你们来局里时,他正好去乡下调研了。”李凡热情地一一作了介绍,同时也把文远方夫妇介绍给大家。
诸玉良听完介绍后,悄悄打量了一下刘月兰,估计她是那种说一不二、爽快利落的女人,符合妇科医生的职业性格;要是医生优柔寡断的话,碰到危急病人怎么办?
刘月兰也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相貌本属于天生丽质;但在穿着打扮上显得随便、土气了些,所以外貌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老气些。
相比之下,陈美娟穿着淡雅得体,举止娴静从容,虽是教师却不乏上海女人那种妖娆风骚、花枝招展的气味,就像一盘色彩缤纷而鲜嫩可口的水果拼盘,对男人具有一定的诱惑力。她年龄比刘月兰略小,也许因为注重保养的缘故,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老蔡!老蔡!李局叫侬出来下,我们的新邻居到了。”陈美娟听到李凡找丈夫,便用上海女人特有的嗲声大声地朝屋里喊道。
“来了来了,我正在给大宝、二宝穿衣服呢!”屋里的人回应着。
(二)
不一会儿,蔡富国领着两个男孩走出屋子来和大家打招呼。
蔡富国一进入诸玉良的眼帘,便似一根鞭子狠狠抽打在她柔嫩的心上,使她的心突然感到隐隐作痛、隐隐不安……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大的缘故吧。
蔡富国年龄看上去和李凡、文远方相仿,个子则介于文、李之间。他的鼻子挺直,牙齿白得耀眼,眼珠好像是栗色的。当他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并不笑……这是经常抑郁寡欢的标志。这双眼睛在半垂的睫毛下闪出磷火一样的光芒,这种光芒不是内心热烈或者想象丰富的反映,而是类乎纯钢的闪光:耀眼但冰冷。
蔡富国对新邻居短促而尖锐的瞥视,表面彬彬有礼实则是蛮横无礼,给文远方夫妇留下了一种很难接近的印象。要不是他的神情异样地冷静,就会显得更加傲慢无礼了。总的说来,他长得很不错,就是气质中透出一股子隐忍的傲骄与清高,仿佛一个不肯接受现实的没落大家族少爷。
聊天中得知,蔡富国也是江苏人,但老家在苏州;妻子陈美娟则是上海人,是名专家级的英语教师。当初暨阳因缺少科班出身的英语老师,陈美娟作为一名专业人才被请到了暨阳。而蔡富国在苏州时是一名文化系统的干部,具体负责苏州的文物保护工作。为响应国家发展国民经济的号召,他随妻子调来暨阳时便选择了商业系统。
大人顾着说话的当儿,大宝、二宝便在天井里嬉闹开了。这两个男孩,大的约五岁,小的约三岁,虽都长得白净周正,但看上去很调皮讨嫌的样子,不太招人喜欢。
“哎呀!”诸玉良突然嫌恶地叫了声。大家循声望去,发现站在稍远处的她脸上有很多污泥点子。
原来那两个淘气鬼在用枯枝戳淤泥时,诸玉良因来不及闪避而被溅了一脸。
“大宝!二宝!怎么可以这样没礼貌?快向阿姨道歉!”陈美娟用好听的上海话“教育”着儿子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两个臭小子真是太皮了!”蔡富国连连向诸玉良致歉并呵斥儿子们赶紧进屋去。
但两个男孩似乎并不惧怕父母,嬉笑追逐着跑开了。
“哦,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么都是调皮的。”文远方说着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递给妻子,让她去擦洗一下。
诸玉良有点儿不开心地走到井边,蘸着桶里的水一边擦脸,一边心想:“难道这污泥点子是暨阳人民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但一想不对,这大宝、二宝应该算是苏州人,不应该算暨阳人。难道自己前世和苏州人有过节,让这两个小苏州人一见面就辱没我一番?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个好兆头!”这么一想,诸玉良更加懊恼,不免拉长了脸。
李凡见机便终止了这场欢迎站谈会,把文远方夫妇让进了他花了一个大清早打扫干净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