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赫德神甫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发觉这个科普特人实在是太过普通了,不仅是样貌,而且是他自身的气质,在人群中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但是,他的那双眸子,却是让法赫德神甫暗自心惊,他能从那双眸子内看到疯狂、偏执、甚至是毁灭。
“或许我们应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法赫德神甫向安托尼亚斯伸出手掌,说道,“亚历山大埃及正统教会在杜姆亚特的分区神甫,法赫德。”
安托尼亚斯握住了他的手掌,说道:“帝国的宫廷大总管,安托尼亚斯。”
“原来你是城外那支希腊人军队的人,”法赫德神甫恍然大悟,瞬间收敛脸色,漠然地看着他,说道,“不知尊贵的宫廷大总管,苦心孤诣地来到我的教会,究竟所为何事呢?”
“我此番冒昧前来,是为我主,帝国至尊至大的巴西琉斯陛下,皮洛士·科穆宁来作一说客。”安托尼亚斯慢条斯理地表明来意,并不顾法赫德神甫那怪异的神色,继续说道,“如今我主的军队列于杜姆亚特城外,却苦于没有入城的良策,科普特正教会得以在杜姆亚特扎根多年,面对新月教的迫害仍屹立不倒,定其有独特之处……”
“可笑,我为何要助你们夺下杜姆亚特?”法赫德神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神情颇为不耐,说道,“昔日正是你们正统教会,于皇帝狄奥多西二世逝世之后,推翻以弗所会议的结果,将我们斥为‘异端’,公然将我们开除教籍。待到新月教对我们迫害之时,正统教会又对我们的求援熟视无睹,如今要想我助你们入城,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说到这里,法赫德神甫涨红了脸,指着安托尼亚斯,故作满腔愤懑,厉声怒斥道:“这些年,我们教会被新月教迫害,教会信徒不是被迫改信,就是被残害致死。那时候,你们那位至尊至大的皇帝陛下又在何处?如今光凭你一句话,就要让我们教会卷入危险之内,你不觉得可笑至极吗?”
“这个世间能够将裂痕磨合的,也只有利益了。”安托尼亚斯帮法赫德神甫倒满酒,笑着说道,“为何神甫不听我谈及条件,就断然否决我呢?”
“什么条件?”法赫德神甫低头浅酌一口,脸色瞬间变得一片平静。
安托尼亚斯竖起一根手指,紧盯着法赫德神甫的双眸,说道:“若是神甫助我主夺取杜姆亚特,那么科普特正教会将是这座城市的唯一信仰。”
法赫德神甫乍一听到这个条件,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这个利诱冲昏头脑,而是心生警惕,说道:“令我们教会成为杜姆亚特唯一的信仰,难道正统教会甘愿将这座人口众多的城市交由给一个异端教会?”
“上帝归于上帝,恺撒归于恺撒,正统教会无权干涉陛下的决定。”安托尼亚斯摆明一副强硬的态度,郑重地许诺道,“神甫,你们教会始终于杜姆亚特扎根多年,而我们不过是一群外来者。若是我主初定杜姆亚特,急需你们为我主稳定民心。况且,我主宽厚慷慨,定不会辜负有功之人,若是科普特正教会功劳甚重,或许我主会考虑重开宗教会议,除去教会‘异端’之名。”
法赫德神甫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那位皇帝陛下会如此宽宏?”
“陛下为人如何,神父为何不亲自观察呢?”安托尼亚斯扬起手,将一个科普特十字架放到法赫德神甫面前,说道,“明晚,我主将于达米埃塔河上等候,与神甫共商大事,还请您莫要辜负我主一番美意。”
“可以,”法赫德神甫按住这个十字架,点头应允。
随后,安托尼亚斯从桌前起身,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临到暗室门口,安托尼亚斯回首,将杯中残存的酒水饮尽,然后把杯子轻轻地放在地上,意味深长地说道:“神甫,你的美酒确实不错,可惜,你涂抹在杯口的毒药并不诱人,药效发挥得太过于缓慢了。这些细小的疏忽,或许将成为你的致命弱点,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忠告。”
“那么,我们在达米埃塔河上再见了……”
言毕,安托尼亚斯浑身一颤,整个人缓缓地软倒在地。他向上翻起了白眼,口中向外涌出一股股漆黑腥臭的污血。法赫德神甫快步上前,仔细探查一番,发觉安托尼亚斯的确已经失去了生机,只是他的内心始终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他觉得,安托尼亚斯并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死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念头按下,随即命人前来清理这具尸体。他的手里紧握着那个十字架,缓步走出暗室,望着外面的夜空,喃喃道:“或许,这将是教会重新崛起的一个机遇,只是我该抓住这个祸福未知的机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