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州院的一纸差调公函,一下子把吴益整懵了,在他的认知里,古代地方官府处决牢狱里的死囚,都是由行刑刽子手出红差,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落在一个行伍军卒的头上?再说了,区区一级下州官府,有什么权力差调淮西大帅的牙兵亲随?
其实他有所不知,太平州虽是小州,仅辖当涂、芜湖、繁昌三县,却北依长江天堑,东接六朝古都,素有“金陵屏障、建康锁钥”之誉,此地原本属于江南东路宣抚使张俊的辖区,刘光世易镇淮南西路之后,一直把太平州霸为老巢,长期赖着不走,无奈之下,朝廷只好改命他为淮南西路兼太平州宣抚使,如此一来,当地驻军与官府就成了一家人,彼此之间人员差调往来自然是家常便饭。
靳寒见吴益看完公函半天不说话,看样子似乎极不情愿,于是瞪着小豆眼阴阳怪气道:“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孔司录第一个就想到你了,怎么着,你是不想挣这份红差赏银?还是打量着抗命不遵?”
吴益知道他说的孔司录,就是签发公函的权录事参军孔彦章,此人去年腊月还只是掌管户籍税赋的司户参军,不到两个月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主持州院日常事务的行政长官,可谓是官运亨通了。
不过,一个地方长官撇开专司处决人犯的州衙刑堂执事,指名道姓让一名行伍军卒充当刽子手,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吴益强压住忐忑不安的小心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靳将军误会了!在下既不是不领情,更不敢不从命,只是砍头需要好刀功,万一当众失手弄砸了差事,孔司录和您的面子上都不好看,由专司其职的刽子手行刑岂不是更稳妥一些?”
他在前世看过一篇专门介绍刽子手的文章,知道砍人脑袋是个技术性非常强的活计,一般人砍不下来不说,弄不好还溅自己一身血,碰到疑神信鬼的人甚至可能吓出一场病。
刽子手跟着师傅练刀功,刚开始都是从推豆腐练起,越推越薄,等到推熟之后,就在豆腐上画墨点练准头,准头没问题了,再在豆腐上加铜钱接着练,一直练到指哪推哪毫厘不差,同时铜钱在豆腐上丝毫不动,这样才能算作成功。
推豆腐只是练基本功而已,做为一名真正的刽子手,最重要的其实是判断力,要能一下子找准关节要害,就是颈椎的第一节和第二节之间的位置,只有判断准确了,才能保证一刀下去人头落地,死囚不受丝毫痛苦。
刽子手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狠人,一个行伍军卒就算力大刀沉,神勇无比,毕竟没有砍头的经验,一旦在执刑时当众失了手,围观百姓那么多,岂不是把官府的面子都丢尽了?
不管怎么说,吴益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借口还算冠冕堂皇,说不定靳寒听了之后觉得有道理,会帮忙推掉这个该死的差事,让他平安躲过这一劫。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李小宝一直在用眼色暗示他不要乱说,可惜吴益当时实在太紧张了,一心只想把差事推掉,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靳寒听他说完之后,突然重重一甩马鞭,冷笑道:“你今日究竟怎么了?别人担心失手倒还罢了,你刽子吴是什么人?祖祖辈辈干的就是这个营生!就算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再说了,自打投到少保爷麾下,你刽子吴一刀斩下的脑袋还少吗?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孔司录专门出具正式公函差调你,就是看中了你的家传手艺,能够手起刀落给人犯一个痛快,再这么不识抬举的话,甭管你有什么家世背景,休怪本将军无情!”
听完这通噼里啪啦的奚落和威胁,不知道为什么,吴益反倒不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