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里,韩安国瘫在地上,虽然还睁着眼,但面无表情就好像死了一样,粗大的铁链只能让他保持这个姿势,甚至连翻身都做不到。
躺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伸出手想要取下臂上的丝巾,但没摸着,才想起来那根丝巾早已经不在了,那是静淑送给他保平安的,不过事到如今,平安还有什么意义,他马上就要死了,或者说,他将要重获新生了。
韩安国昏昏沉沉,他紧紧闭上眼,想要再做一个梦,梦一眼遂远寨,梦一眼静淑的模样,隐约间,耳畔响起了马儿的嘶鸣,紧接着,一片茂密的林子闪现在他的眼前。
元符二年,八月,二十九日,戌时
马队追到了这里,前面是一片充斥着稀疏兽鸣的密林,泥泞中的马蹄印一直延伸向密林深处,显然番骑们早已进了林子。
左边一棵不知名的的树上,一只乌鸦哇呀哇呀的不停的嘶叫着,透过猩红的眸子不住的打量着这一群人,好似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成为它今晚的晚餐。
两日前,一股两百余人的西夏番骑越过边堡,入宋境劫掠村寨,一番烧杀抢掠,向着遂远寨而去,临近驻有数千大军的西宁大营却接到经略府下达的严令,任何将士都不许出营一步,违令者将以逃兵罪问斩。
韩安国数次去经略府请战,但经略使章捷竟然以贼兵掠尽,自会归去为由,拒绝了韩安国的出战请求,韩安国忍不住拔剑怒斥,因此冒犯了上官,被下了牢狱。
然而到了次日,章捷又突然下令,说是番骑正在往遂远寨进发,释放了韩安国,并让其带着本队五十名骑兵,去追击这伙番骑。
尽管怀疑章捷居心叵测,但韩安国依然毫不犹豫的带着队伍出发了,因为遂远寨是他的故乡,里面还有一个他拼死都要去守护的人。
一声清脆的马鸣,一匹马跟了上来,“韩队,该怎么办?”这是副队唐开的声音,韩安国回头望了望唐开兜鍪下坚毅的脸,心知他在担忧着什么。
“继续前进。”韩安国下了命令,率先打马进了林子。
这个林子,名曰万木林,乃是延州山脉中鲜有的平坦之地,虽然方圆不过十数里,然而因林中有无数七八个成年人方能合抱粗的大树,故而得名。林子里面有很多望不到顶的巨树,高的有二十来丈,矮的也有七八丈,而树叶也长得茂密之极。里面的路时窄时阔,窄时只能容纳两马并驾而行的小道,阔时能走下三辆大车,地上的落叶常年堆积的厚厚的,也不知多少年了,马蹄踩在上面哗啦啦的清响。
在这西北之地,天色要比中原地区入夜更晚,虽然光线还很明亮,却只能从树叶间的缝隙间偶尔漏下一些,里面仍是一派阴森,风吹过,满林的叶子一阵阵泛响。
林子的那一头,是目的地遂远寨,若在往日,韩安国会策马狂奔穿过这林子,但眼下只能小心翼翼的行进,心底还要留意的周围的动静,因为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伏击的绝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