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婉谈起了他们在高中的相识相知，谈起了曾经的年少轻狂，又谈起了如今他们的举步维艰，谈起了深陷现实漩涡的爱情，最终谈起了追求她很久的那个人，谈起了今天晚上的订婚仪式。

林原很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背弃爱情、朝三暮四，可是他很清楚，凌婉没有错。

一个家境不错、优雅漂亮的女人，不顾父母的反对，死心塌地跟着一个勉强温饱、相貌普通、还得定时向家里寄生活费的穷小子，就这么坚持了八年。换了别人，大概连八天都坚持不下去。

凌婉说完，有些歉意地看着林原，等着林原说些什么。

林原却笑了。

他说不出挽留的话来，甚至连一句责备都说不出口。

他早就认清了现实，鲤鱼终究是鲤鱼，它跃不过龙门，也做不成真龙。

无论他多么努力读书，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最终依然只是拿着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资勉强度日。之前还攒点钱跟着朋友做做投资，幻想着一夜暴富，可无一例外都赔了。

在这份感情里，他们俩都在付出，都在憧憬未来，所以又能怪谁呢？

只能怪命。如果他家境好那么一点点，或许现在他们已经结婚，或许连孩子都有了。如果他运气好那么一点点，或许现在不必连吃一餐饭都要找兄弟借钱，或许不用在凌婉面前这么卑微。

林原也说不出祝福的话来。那是他爱了八年的人，他明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却毫无办法。他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对此提出反对？

最终林原只说了“对不起”，凌婉有些惊诧地望着他，他却起了身，像木偶一般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再见”。

林原用力摇了摇头，又用手揉着太阳穴，竭力摆脱回忆的侵袭。

他顺手从木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有些笨拙地用左手点燃了一根。一向厌恶烟味的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这么学会了抽烟。

烟雾缭绕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凌婉，就站在他面前，还是那副柔和的笑意。林原猛吸了两口烟，又扔进烟灰缸里灭掉了。凌婉不喜欢他抽烟。

他想起自己20来年的努力，觉得分外可笑。

他曾经一直都相信努力可以改变一切。初中时英语老师说他记性差，连几个单词都记不住，于是他每天早晚抱着英语书背，硬是把课本背了下来；高中时数学老师说他笨，几道简单的题都解不出来，于是他半夜还趴在床上开着手电筒刷题，后来真的开了窍；工作后同事都说他内向不爱说话，于是他学起了演讲和交际，从此竟也变得幽默风趣起来；有一次凌婉被一个小混混骚扰，他冲上去拼了命，却还是被打翻在地，于是他开始自虐式的锻炼，原本瘦弱的一个人竟然也练出了一身肌肉……

这一切都让林原深深相信，努力就能改变，终有一天他可以给凌婉最优渥的生活。

可现在他终于发现自己跃不过那道龙门，或许他连鲤鱼都不是，只是条咸鱼。他这条咸鱼费尽心思依旧没能翻身，可这世界上却有许多人一出生就是条龙。

林原笑出了声，笑得小腹都有些疼了，他捂着肚子继续笑。寂静的房间里就这么回荡着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