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也知道学生里存有派系,所以上午安排了留学生与公子党一起下田,下午才轮到平民派众人。
虽然平民派学生大多家境平常,却基本没干过农活,所以都把下田劳动当做出门放风。据说那帮留学生行事更为夸张,每次例行劳动结束都会跑去酒楼喝酒。
书院自然知道这帮学生的作风,所以另雇有农夫打理田间事务。
周允见同学们干了不一会儿便跑到田边聊天去了,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学生还悄悄溜回城去。
周允初来乍到,不敢太过张扬,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田里劳作。先前他未干过农活,不一会儿就累的浑身酸痛,便也想去田边歇着。但他忽见不远处一位老农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却仍在吃力地挥舞着锄头,心生怜悯,便走了过去。
周允道:“老爷爷,您先去旁边歇着吧,这些地就由我来帮你锄。”那老农眼睛不太好使,见周允是书院装束,以为来了监工,连忙道:“大人,这可不敢。”周允笑道:“我是书院学生,可不是什么大人,今日过来也是为了耕田。”老农仍是不信,牢牢地握住锄头不放手,道:“你这是不让我在这干活了么?”
周允笑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刚才在那边见您锄的无比吃力,便想过来帮忙。”老农指着路边众人道:“您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些粗活,还是去和他们一起聊天吧。”
周允道:“爷爷不必高看我们,书院组织我们这些来田里劳作,就是想让我们体验下农活的不易,日后若能登上朝堂也好为百姓着想。”老农笑道:“赵大人说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透透气,另嘱咐过百遍让我们多多担待,老朽可不敢让你们伤筋动骨。”
周允道:“我身骨壮的很,方才见您锄头挥的甚是有趣,便想借来耍上两下,不知爷爷能否让我如愿。”老农将信将疑,便将锄头递给了周允。
周允接过锄头,不想竟有些分量,于是他使劲将锄头挥的老高,然后狠狠地向地面砸去。谁知只浅浅的砸进土中,周允接着用力往回提,结果只带出小小一块泥土。老农定睛瞅了一会,笑道:“公子终究不是做这农活的人,还是先去边上歇着吧。”说完便从周允手夺回了锄头。
周允顿觉尴尬,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力气比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还要小。而且他感觉刚才那用力一挥好像还闪到了肩膀,手中也有些发疼似是刚磨出了水泡。他不想自己竟如此没用,便也不好意思离开,只好和那老农聊起天来。
周允道:“爷爷就是这应天府人吧。”老农道:“老农家世代都在这应天城南种田为生,不过我听公子应该不是这应天人。”周允道:“爷爷真是厉害,竟能一下听出我不是本地人,那能不能听出我是哪里人?”
老农道:“我眼睛不太好使,但耳朵还算可以。如果没有听差,公子定是汴梁人。”周允惊奇道:“爷爷猜的真准,不过我听着汴梁话与应天话无太大差别,不知您老如何能判断出来?”
老农笑道:“不瞒公子,我们应天人每逢饥荒便会逃难去京城,老农虽无大本事,但这辈子还去过京城几次,瞧过那皇城几眼,自然对那边的官话记得很牢。”
周允不想背后竟是有如此故事,便叹道:“原来如此,下次爷爷若去京城,就来我家做客。”
于是这一老一少又聊了很多,原来老农家中并无田产,之前一直靠在地主家做长工为生。老农有一子一女,儿子现在西北从军,女儿嫁了远门。老伴前几年也过了世,家中只剩他孤零零一人。地主家见他上了年纪,便不再雇他干活。幸好书院赵大人见他无依无靠,便不嫌其年长,仍雇他在书院田里干活,每月工钱五百文。
周允不想他如此辛苦才得这么点工钱,居然还没有书院发给学生的补贴高,便鸣不平道:“赵先生也太过小气,一月工钱怎么能低于两贯。”
老农听后直笑道:“像老朽这个年纪,能找到愿意雇佣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计较工钱。这五百文虽还没你们学生月钱高,也不够那些老爷们吃上半顿饭,但老农可用上整整一月。”周允叹道:“按如今的粮价,这五百文只勉强够日常吃喝。若是患了风寒,汤药费都不够。可惜我月钱未带在身上,要不定赠予爷爷一些。”
老农谢道:“公子是位大善人,老农甚是感激。可老农身骨还算硬朗,平时害了风寒睡一夜便好,就不用公子资助了。再说天下穷苦百姓众多,公子那点月钱又能帮助几人。老农只盼以后公子做了大官多给那皇帝老儿上书,劝其少收些租子。”
周允点头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上书圣上,让其多关心民间疾苦。”老农道:“那老农就斗胆代表天下百姓多谢公子了。”
这时有个农夫恰好路过,见这二人聊得起劲,便叫道:“老张头,你怎么还在这里,莫老爷家昨晚出事了,你不曾知道么?”那老农听那人之话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忙问道:“莫家出了什么事?”
农夫在田边停下道:“早上听阿二说昨晚莫家老小一晚上全部死光,好像还是被人谋杀。”老农紧紧握住锄头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农夫道:“我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你可以过去瞧瞧。”
老农脸色一变,对周允道:“莫老爷曾对我有恩,我得快点赶去庄园看看。”说完便扛起锄头着急的往南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