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满军经常在节假日跑到岳父家帮忙做农活,修理易漏的房屋。有时还会和村子里的年轻人,像是守勤,守平,运启,运仓他们一起村子北面的篮球场打篮球。他们吆喝着,奔跑着,尽情使用健壮的身体,直至当时流行的绿色军短袖湿透,才回家从井里打出凉爽的井水给肚子灌圆,洗个透彻的凉水澡。他还会跑到守勤家和男主人喝上几杯五粮液,吃上一盘花生米。思燕经常在人们不在的静寂时间里,和满军诉说着满腔的思念,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手拿向日葵的遥远的黄昏,那个对于爱情充满幻想的女孩又在兜兜转转之后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可在满军回县城后,她又变成了抱着婴儿,给哭泣的孩子喂奶,认真作丈夫的妻子的女人,仿佛感情从未出轨。
思燕其实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你未娶,我未嫁的时代,能拥有的只是还君明珠双泪垂的遗憾。他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那个男人即使给与自己再多的那些从丈夫身上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他也只是自己的姐夫,而且只能成为自己的姐夫。但要强的她还是心里有些不甘吧。
在一次夜晚散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走到了一个隐秘的树林里。当时正值春末,河水潺潺如美妙的歌谣,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小花朵开得两岸都是,各种小昆虫躲在草丛里窃窃私语。思燕搂着满军,像是濒临死亡的人那样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乌鸦在明月下突然飞起,巨大的翅膀像是刀片一样把寂静的夜空割开一道黑色的伤口。思燕满是月光的眼睛望着满军,问他能不能带她走,她想永远陪在他身边。满军惊愕地半天才说出话来:“燕子,你应该知道,咱俩在这样的社会里,是不可能的。甚至你的一辈子都要毁了……”思燕没有再说话,她落寞地一个人走开了,留下满军蹲在细密的草丛里低头沉思。
那个春末的树林谈话成为了他们俩最后一次的约会,直到岳父去世后的第十八个年头,他来给老人送纸钱来过一次,再也没有踏入过桃溪村半步。思燕也开始真正的无欲无求,皈依了基督教,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儿子永杰,这个孩子是守勤的,在他长大后,熟悉的家族人的模样可以很清晰的辨认出来。这个女人为了这个家族,或者说为了守勤此后的传宗接代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即使在满军居住的那段时光里,守勤已经发现了两个人的暧昧,即使他忍着痛苦装作视而不见,可思燕在看满军时不经意间露出的脉脉含情的眼神还是烙在了他的心里。为了成全思燕,他干脆住在学校里,每天穿着破旧的灰色中山装,挺立起他单薄的腰板教书育人。谁让他那么爱自己的妻子,哪怕冒着失去她的危险。
守勤的宽容与忍让,最终等来了思燕这个从叛逆边缘迷途知返的真正的妻子。
尽管满军和思燕在约会的时候尽量保持着高度的谨慎,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两个若有若无的拉手,不自觉地肩并肩,还有哄孩子时让人惊讶的默契言行,还是被明眼人看到,加上顺理成章的揣测,他们的秘密已经在人多口杂的村子里像是海底的暗涌翻腾起来。很多传播秘密的人其实也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再加上对于能拥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这种天生的自豪和崇拜感,他们总想找一个不知道秘密的人一吐为快。
思燕怎么会不知道别人是非之口呢?她也不争论,因为她心底明白,自己想要的已经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