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磐亲口问出,亲眼看着,亲耳听着,由不得他不信,这诗就是萧申作的。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样的诗句,怎么可能是个舞象少年所作。”
萧申洒然一笑:“若是先生依然心中存疑,大可再出一题便是!”
萧申的洒脱,在窦磐眼中便是成竹在胸的意思。
心道:“这是在告诉我,无论我出什么题,都难不住他吗?没想到萧申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自信。”
呆呆的看着萧申,回想起当年老师教导自己的一幕,当年老师为自己表字时,便是觉得自己刚而易折,希望自己圆润通达些,这才取了润通两字。
这么多年一直呆在校中,极少出门行走,没想到一次宴会,竟让自己体会了老师的良苦用心。
苦笑道:“萧郎诗才如此,想必卖书之事也必有因由,鄙人听信谣言,言语中多有冲撞,还望萧郎与致远兄见谅。只是鄙人还是有一句话相劝,书籍传承关系到一家气运,无论如何不可轻卖。鄙人自觉有愧,无地自容就此告辞。”
窦磐依然是走了,只是换了种方式而已,并不是愤而离席,同样走得很洒脱。其他附和之人更是羞愧,各自随之离去。
虽是走了六七人,厅中依旧一二十人,大半都是萧府养着的,气氛反而更为融洽。
萧政看着萧申,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却又老怀宽慰。诗词虽是小道,但诗才也是才,万一哪天出了个喜欢诗词的天子呢?就算没有,也能受用一生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山羊胡中年突然笑道:“致远兄,还是让令郎快快入座吧,我身旁刚好空了一位,就坐这吧。”
放以前,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可这次……萧政先是因下手太狠而愧疚,后又因萧申作诗而激动,自然不会反对。
当即便道:“申儿就坐那吧!与伯才世叔作陪,他可是一直说着想见你啊!”
原来这山羊胡子中年,姓杨名岗字伯才,乃是河内获嘉县人。其有一弟名唤杨俊,乃是陈留浚仪县名士边让弟子,元旦时其弟不曾归家,又无书信寄回,心下忧虑便欲亲往浚仪县查探。途中恰好路过武德,本与萧政旧识,顺道前来拜会,不想……正逢萧府设宴,心中寻思,耽搁也不过一日,索性在此间停上一日。
这浚仪县或许很多人没听过,不过他的另两个称呼,绝对很多人知道,一个叫大梁,乃是战国时魏国后期都城。一个叫开封,就是有包青天的那个开封。
杨岗年少之时也没少干荒唐事,到如今依旧孑然一身,所以听说萧申卖书,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对死而复生之事,兴趣浓厚。
萧申落座。
便听杨岗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小郞作得此句,莫非曾见人以夜光杯饮葡萄酒不成?”
见过?呵呵,何止见过。好长一段时间喝到吐,当然不是腻了的吐,而是醉了的吐。
“小侄确实见过,也曾喝过,感觉并无特别之处。”
萧申这话,众人皆是错愕,不是说换来的葡萄酒是假的?莫非传言有误。
杨岗大笑道:“汝方年幼,又岂知酒中真味,可惜了……可惜了,好好的酒,怎么就让你给糟蹋了!”
“……”萧申汗颜!
只听萧政道:“伯才贤弟莫听犬子妄言……”
杨岗打断道:“诶……致远兄又怎知令郎便是妄言?方才作诗之事莫非忘了不成……”
“……”萧政无语,经他这一提醒,才想到:是啊,自己是真的不了解申儿啊。
一说起作诗的事,杨岗又想起什么,上下打量萧申。
萧申被看得全身发毛,据说大汉大半的皇帝都要同性恋,该不会上行下效吧……
一阵寒颤,侧身问:“世叔何故如此看小侄?”
杨岗见他作态滑稽,大笑,道:“贤侄俊朗不凡,又有如此诗才,只是以前却从未听闻,倒是不知贤侄师承何人?”
萧申未答,萧政便道:“申儿一直在府中读书,俱是府中门客教授,倒是未曾拜师!”
话音落下,便见厅中一老者从容起身,傲气满满的道:“府中诸位小郎的学问,一直是老夫在教授,寒来暑往已有十二年整。”
这老者在后世来算其实不老,也不过四十来岁,只是当下这种平均年龄不到四十的年代,确实算是老人了。
萧敛起身介绍,道:“吾为众人引荐,此乃沛国刘礼刘元高,府中后辈俱为元高先生教授学问。”
众人听得介绍,连忙起身行礼,道:“失敬,失敬。”
老者一一回礼,道:“不敢,不敢。”。
萧敛见众人眼中火热,开始有些担心。以前刘礼名不见经传还无所谓,此番怕是要对外扬名,若是让别人挖了墙脚可就不好了。
想着,心一横,又对刘礼躬身道:“府中后辈多赖先生管教,先生大才,却屈居府中,实是委屈。敛这便命人清理个小院出来,也好让先生精研学问,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刘礼虽教授萧申等人学问,在府中依然与其他门客混住,此番萧敛既让他独居一个院子,一应供给自也要跟着提升,倒让他得了意外之福。
先是对萧敛道谢,而后看向萧申,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才缓缓坐了回去。
杨岗拉着萧申说了好一通勉励的话,待萧申准备退下时又道:“可惜此次前往陈留有事,不然还真想带萧郎同行。”
他愿意萧申可不愿意,赶紧跟众人行礼告退,出了门才松了口气。
回到厅中时,他们正玩着一种叫五木的游戏,萧申压根没听过,转头询问萧奕。
萧奕一番讲解道:“这五木取五块木头制成,中间两面平广涂画,一面涂黑画牛,一面涂白画鸡。投子时,最高采称为卢,须五子皆黑;次等称为雉,须四黑一白;若黑白相寻,又次一等,或称为枭、或称为犍。”
这应该是骰子的祖宗吧!
萧竞萧奕两人对这玩意没兴趣,自个坐在一旁聊天,萧申也跟着凑到中间听着。
方坐下,萧竞突然一本正经的道:“这次家严回来,与二叔协商了一番,为我谋了个佐吏,在二叔处行走。往后鄙人也是食俸之人,有秩六十石!”
萧奕虽知他早晚步入公门,依旧满是羡慕,直勾勾的盯着他:“我道你今日为何红光满面,原来从此也是公门中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弟敬大兄一杯。”
大汉的官吏早已被垄断,官员还好,自汉灵帝卖官鬻爵以来,若是有钱还能买个当当。
顺便说说,这买官也是有讲究的,规矩上是按俸禄多少来卖,一石万钱,若是买个太守就要两千金,也就是两千万钱。
可是汉灵帝也是个讲究人,根据各种情况不同,都会做些变通,像崔烈买司徒,司徒虽是三公,因为这职位没有油水,加上崔烈名声大,家资又不是很有钱,汉灵帝便只收他五百万钱。
又有曹操之父曹嵩买太尉,汉灵帝见他是个大土豪,一番讨价还价整整花了一亿钱。
而且这买来的职位是有限期的,每次只能当一年,到期续费,若是不然便卷铺盖滚蛋,所以官员换得也勤,就这太尉来说,从张温开始,连续四任都是花钱买的,短的只当了几个月,长的也不会过一年。
汉灵帝担心大家手头紧,还允许赊账,等上任捞够了再来缴费,这样的官员能有好官?
汉灵帝犹嫌不足,黄巾镇压下去后又折腾出一套捞钱的法子,让升迁的官员也要缴费。就是说,你当官政绩很好,该升官了,然后朝廷决定让你升做什么,但是你不能直接赴任,要花钱买。
后来因为河内名士司马直升任巨鹿太守,因没钱又不想祸害百姓,便要辞官,汉灵帝不许,逼得他更是因此自缢,事情闹大后,这才被改掉。
吏员那是不用想了,世家豪族都不够分,岂能落到百姓之手?更没人会花钱去买一个吏员。
一杯酒下去,萧竞长舒一口气道:“以后哥哥便是公门中人了,自与尔等庶民不同,要开始忙啦!往后一起饮酒的机会怕是少了!”
萧奕白了他一眼:“吾早晚也必为其中一员,大兄且等着,左右不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