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民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水迸发:我这是亲手毁了自己呀,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呀,啊!陈忠民简直恨死了自己,可惜人不能回炉重生。这一次,他写下血书痛下决心要彻底改邪归正。陈忠民攥着锄头下地了,这一次他一定决心自己不要把自己当人了,这个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陈忠民下地干活,人们冷眼相观,他们不相信这个浪子能塌下心来做人。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不管风吹雨打,这个陈忠民一天不拉地坚持了下来。手掌磨出了血,他任凭血水流淌不管不顾;一声不吭,可以从日出干到日落。看着这样的陈忠民,他们有些害怕了,这是个惹不起的狠人呀。就这样,陈忠民用自己的恒心打动了人心,人们终于得出结论,这一回,浪子真的要回头了。
陈忠民经过劳动体验,方知这个生产队已经显出了末日的光景,原来自己没有深入进去,只感到整个生产队热热闹闹生机勃勃,也相信课本上讲的它具有无比的优越性,今日刚一接触,便知昔日印象只是表面文章。
这样的经营方式不是一个办法呀,陈忠民嘴上不敢讲心里却犯了嘀咕。它的优越性到底在哪里,怎么还是吃不饱呀。看着眼前的光景,陈忠民想起了看过的安徒生的一篇童话叫做《皇帝的新衣》。过去,陈忠民对所谓的童话的评价就是哄小孩子玩的,没有多么深刻的思想,如今方悟出它们的深刻和真实。
父亲一辈的老社员仍然积极地为集体辛勤地劳作,即使这样,他们一半的心思已经跑到了自己的自留地里,每日盘算的是怎么经营好这二分田地以弥补生产队分配的口粮的不足。生产队分的口粮只够一家人半年的吃喝,其余的时间必须自己想办法,自留地当然是最可靠的来源必须经营好,但是自留地毕竟太少,更多的时候父亲还要自己养一些家畜家禽或者出去贩卖些瓷器换一些玉米大豆麦子弥补口粮,胆子更大一些的社员甚至进行走得更远做起了较大的买卖,但是这些买卖确实响动太大感觉像在走钢丝,一旦翻船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村里的青壮年就不同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的劳动积极性几乎丧失殆尽,每天出工首先想的是混工分,其次是大家凑合在一块图个热闹聊解心慌,只要村干部生产队长不在跟前,他们就会趁机打扑克织毛衣互相打闹追逐出工不出力,同时在他们中间也出现了大量的小偷小摸行为,偷棉花的偷苜蓿的屡禁不止,有些妇女把棉花塞在裤裆里让你无法检查。它们互相还交流偷盗经验,这使他们的手法越来越高超。在此背景下,不偷的人反而成了异类和傻瓜。这样下来一年到头,社员们从生产队里分不了几个钱,这几个钱自然改变不了穷困的局面。
但陈忠民却看不惯了。可是他实在不想再惹事,只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冷倔脾气不想多事。
陈忠民沉默不语努力干活,老父亲吃苦耐劳的灵魂算是真正注入了他的身体,手上磨起了血泡,他继续坚持;浑身疲劳不堪,第二天他照样早起。肉体的苦痛算不了什么,内心的煎熬才是要命的。周围的年轻人嘻嘻哈哈打闹不休,他绝不参与。有一天,他们闹的实在太过分,陈忠民终于忍无可忍,他大吼大叫把他们骂了一顿,骂人的时候陈忠民气吞万里如虎,这些年轻小伙当场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赶紧小心翼翼的干起了手头的活计,原来需要一天才能干完的农活不到一上午就干完了。
后来,只要陈忠民和他们一块劳动,他们干活都特别小心谨慎,毕竟不好好劳动是不对的,同时,这个陈忠民确实是生撑冷倔不像吃素的。大队长终于发现了这个好苗子,就劝他担任生产队长,说只有你才能镇住他们,陈忠民说我没有这个想法,我没有资格呀,你不要难为我,我是一个二流子。大队长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么,学好就好。
陈忠民答应了父母要做一个老老实实地农民,他不想再给他们丢人添麻烦,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回绝了大队长的请求。
暗黑的夜里,陈忠民的心仍然是不安分的,明知没有可能,他还是要幻想着跳出农门。拼着命的干活可以麻醉自己的神经,但是一旦乏困过后,袭来的是更加强烈的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炕上的跳蚤臭虫虱子把它浑身上下咬啃地全是红包,吃不饱穿不暖也使他身体备受煎熬,破屋烂瓦不能遮风挡雨,满巷子的鸡粪猪屎臭不可闻,整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虽然不满,但陈忠民真正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孤独,他心灵的苦痛就仿佛一把锐利的带有锯齿的刮刀把他的心刮得淋淋漓漓。
环顾四周,没有人可以和他进行真正的心的交流,就是陈小燕和恒义叔也不能够完全理解他的心思,同龄人只知道玩耍过日子,哪有什么远大的追求和超越时空的魂灵。
冬日秋末,寒潮已经使薄衣单衫的陈忠民感到刺骨的难耐,但他宁肯就这么敞着胸怀让冰冷的风抽打自己折磨自己也不愿意穿上难看的黑棉袄。陈忠民是孤傲的,他身上越来越多的添加着冷气和煞气,这使他和村里的其他年轻小伙越来越不一样。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跳出农门的机会压也压不住,越是不说越是压抑反而越是强烈,可是这样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他甚至想到了不行了就去参军,参军后在部队上好好干争取提干的机会。参军也能使他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样总被死守在村子里强。
可是无论怎样,必须坚持劳动,这是底线。现在,陈忠民浑身的肌肉疙里疙瘩完全成了一个型男的模样。
又是忙碌的一天,社员说说笑笑赶忙回家,劳累了一天的陈忠民却只身来到大队部喝水。一顿饭不吃饿不死,当天的报纸不看陈忠民会睡不着觉的,只有大队部的窑洞里才有着淡淡的墨香味,这味道是从桌子上放着的《人民日报》、《陕西日报》、《红旗》杂志上散发出来的,这墨香对他有致命的诱惑力。
漫漫长夜,陈忠民要以仔仔细细看报纸来对付难熬的寂寞。母亲嫌陈忠民看报费煤油说了他几次,一看儿子不听她再没有唠叨,儿子心里的苦她是有感觉的。
一来二往,收发报纸的大队干事王呆子和陈忠民成为了好朋友,王呆子也喜欢看报纸,两个人看完报纸难免对着报纸上的内容议论一番,今天看完报纸后两个人又评说了一会国家大事。一看时间不早了,陈忠民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说要回家,王呆子你拿走吧,记得明天拿来就行了。公家的报纸是有数的,到了年底,王呆子还要把所有的报纸装订成册作为资料保存起来,偶尔谁有急用,有时候也可以通融一下拿去糊个窗户做个鞋样。
拨亮煤油灯,舒舒服服地靠在折叠的被子上盖上褥子,陈忠民再次展开了沾满了污渍的报纸,这一次,他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版面:整版全是表格,仔细一看,全是各个大学的招生信息,陈忠民急切地看了下去,发现他完全符合报名条件,腾地一下,陈忠民从炕上坐了起来,他毛发直竖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天哪,这是不是真的呀!陈忠民恍恍惚惚如在梦里,他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光,疼。这还不够,他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大腿根部已经泛紫了。再说了这是党报呀,陈忠民这才相信了眼见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