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炎看着因为张大的死而深深自责的小叔,泪水充满眼眶,泪珠摇摇欲坠。
“要不是为了我,大哥他也不会……不会……”张小幺说着说着抽泣了起来。
“帮忙的人来了,小幺,你去招呼下吧。”一位左手拿着孝巾、右手搭着一件孝服的老者从西边厢房里走出来说道。
“好嘞,村长,我这就去了。”张小幺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颖儿、天炎,你们别太难过,我去忙了。”说完,张小幺走进了西边厢房。
村长张祥瑞走到天炎面前,将一方孝巾戴在天炎头上,伸过右手,说道:“天炎,把这个换上,给你爸磕个头吧。”张天炎拿起孝服,进入了东边厢房。
张家村房屋,皆是同样的布局。土木结构,人字形瓦片屋顶,面南坐北,五列两进。中间为堂屋,堂屋正中对着大门设置神龛,神龛上供奉着三尊石像,多是观音、财神和寿星雕像。石像背后墙上贴着红纸条幅,中间天地君亲师位六个斗大墨字横平竖直、形体方正。大字两边小楷,书神佛圣贤先祖名号,条幅两侧有一副对联,多是关于神佛先祖福佑后代子孙的。堂屋两侧为厅房,最外侧的是厢房,西边靠着厢房再起一列,设置茅房和圈牢,看似对称又不对称。张大家房子是在张大外出打工的第七年,由张天颖主持,在老房子旁边修建起来的。
张家村远在深山,雨多晴少,常常雾气笼罩。村里经济水平低下,青壮年村民多数外出打工。村里消息闭塞,至今没有一部电话。张大、张小幺兄弟外出打工,十年间未曾回家,张小幺今日带着大哥张大的骨灰回来,方才知晓,五年前他的父母已双双离世,家里一切全靠自己的侄女张天颖操持。
天炎换好衣服,正打算去堂屋,打开门,突然闪进一个俏丽的身影。她一头扎天炎怀中,环抱着天炎的腰。少时,天炎冷冷地说:“抱够了吗?”
那女子愣了一下,放开了拥着天炎的双手,静静地站到一旁,天炎顿了顿身子,说:“待会儿你在村口树下等我,我忙完就去。”说完跨出了门槛,往设置灵堂的堂屋走去。
天色更加黯淡了,浓雾迅速灌满这个群山深处的村庄。
一女子站在村头树下,她长发披肩,呆呆地看着大树。直至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才舒展开微颦的双眉,转过身来。
天炎看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愠怒中夹杂着一丝怨气的云冰,轻轻叹了口气,将树下的女子云冰拥入怀中。云冰抬起头,看着天炎红肿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把头埋进天炎的胸膛。
昏暗的天扣住无边的沉郁,黑雾逐渐与山村凝为一体。
凛冽的风将树下仅剩的几片枯叶卷起,树下相拥的两人分开,面对面静静地站着。昏暗中,云冰闪亮的眸子似在叹息。
“炎哥,你还记得庄周在亡妻灵前鼓盆而歌,唱的是什么吗?”云冰抬起头,闪亮的眸子镶嵌在夜幕,樱桃小口微启:“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云冰拉起天炎的手,继续说道:“生命源自无,复归于无,你不要太过伤心,你爸只是去了他终归要去的地方,相信你爸也不想看见你为他的离去而悲伤。”
天炎木然,一动不动,似乎未曾听见云冰安慰自己的话。
云冰放下天炎的手,环抱住天炎的腰,说:“去年我爸走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安慰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天炎目光闪动,叹了口气,说道:“知易行难呐。”说完抱住云冰,些许时间之后,天炎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小雪,谢谢你。”
云冰放开了天炎,微微一笑,芙蓉花开。
天炎伸出左手,拉起云冰的右手,两人并排着,徐徐地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秋天虽然昼短夜长,夜晚却不是漆黑的,而是一种仿若死寂却又蕴含着无限生命的银灰。
天炎和云冰刚走几步,背后射来一道昏黄的光线,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疲惫的带着口音的男声传来:“老乡,请问,这里离张家村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