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中,只看得一人卧躺榻上,身形委顿,头发凌乱;那人面白如纸,颧骨深陷,左眼处蒙了厚厚一圈白布,布上血迹斑斑,尤为触目。哪里是古夏认得的义兄燕珏,倒似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
古夏骤然间见到如此景状,登时浑身上下愣僵怔住,如同被人点住了穴位一般。
古震哀叹一声,偏开身子,不再挡于二人之间。
古夏愣僵良久,待得他回神过来,瞬步扑至榻前,双手牢牢攥紧燕珏右手,眼中热泪夺眶而出,连绵不止,滴滴溅落于二人手背之上。
“燕哥……你何以伤重……如此……”古夏哀痛欲绝,泣难成声。
“我自无妨,不必哀伤。”燕珏淡然一笑,右手为古夏所攥,伸出左手来替他揩去脸上泪水。
“你的眼睛……”燕珏左眼布上那块血红尤为刺目,古夏颤声问道。
“夏弟,你还记得否?少时咱俩有一次品论三国时期之群英猛将,你独爱赵子龙,可记得我爱哪个?”燕珏闭口不提眼伤之事,却把话头扯远。
古夏闻言,心中只“咯噔”一声,半晌后方回道:“燕哥爱的是夏侯元让。”
“不错。”燕珏眼放异彩,他不敢大笑,只好咧开嘴微笑道:“传闻夏侯惇于千军万马之中为流矢射中左目,他当即'拔矢去眸枯一目,啖睛忿气唤双亲',何其勇猛哉!今日我亦是左眼受创,岂非天意?”
古夏腾得一下站起,赫然而怒道:“究竟是何人伤你?我去予你报此仇!”
燕珏刚欲制止,不料古震忽然从旁开口呵斥道:
“若非是你,他又何来失睛之厄!”
古震一直立于榻边不远处听他二人谈话,但听得燕珏一味隐瞒,不愿道出自己眼伤经过,唯恐古夏知悉后内心歉疚,更是搬出三国时期魏将夏侯惇之轶事以为类比,委实用心良苦。然而古震见他已是这般身残神伤,仍自强忍不发,实在是于心不忍,万般难过。当下便将今夜皇城司夜袭将军府、燕珏为阻搜府挺身而出、金陵羽突施毒手一剑夺目等诸事逐一道知于古夏,备细无遗。
初时古夏尚自惊疑不定,不知父亲缘何将燕珏眼伤之事加罪于自己身上;及至后来,渐渐听古震述清原委,他面色愈发铁青,双眼通红似欲滴出血来,两手捏拳攥紧,青筋根根暴起。
待古震终于道完,古夏扑通一声朝燕珏屈膝跪倒,紧接着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左手往那刀刃上奋力一抹,顿时掌心间血流如注。古夏举血手,立三指,向燕珏郑重道:
“我古夏今日对天起誓:此生若不能替义兄燕珏报得丧眼之仇,定叫我他日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