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如果这人在你的心中消逝了,我能否排上名次呢”?初建涛略平静下来,自言自语:“我真羡慕这个人哪!他在我之上,我在他之下。你能否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我想偷偷看他一眼”。朱雪娇摇摇头:
“她在我的梦中,等我梦见你时,或许他也在,你就遇见了”。
“扯淡。”初建涛核计了一下,不依不饶:“不可能,没有这个人,你是在骗我的,我永远等着你,不再找别人”。
“建涛同学,你要冷静,我说的是真的”。
“要让我相信,就请说出人来”。朱雪娇无奈的站起,踱了几步:
“好吧,不是一个个,似乎是两个”。初建涛脱口说出:“猜谜语”?可却没有猜出来。朱雪娇又讲道:
“春秋秦汉史学家,与可胸中有着他。笑的眼睛笔的杆,黛玉门前绿族花”。
初建涛完全相信了:看来,她确实是有一个心中的人选,却不是我。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口角发紧,不由自主开张一下,嘴角却扯开一个口子流出血来。这么快就烧出泡来?他用手指头按摸一下,拭去血迹。
朱雪娇看在眼里,说道:“初书记员,有空再谈,交接前的事情还不少,现在我得抓紧时间做点事了,有时间过去啊,再见。”
“好吧,再见”。
初建涛送她出了自己的办工室门口,便止步。因为不能出现在走廊中,那样会被机关里别的室看见。
朱雪娇到了对面门前,她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回头看一眼,见初建涛并沒有回桌边工作,他仍在目送自己。她便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且进入将门掩上了。初建涛回到自己桌位说了一句:“我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朱雪娇整理档案,她将几份入团志愿书投出来,又打开超龄团员档案:草黄色的纸上书写有,一九五三年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张莲珍。她继续整理各村的档案,当他将石溪竹、初建涛两份志愿书拿在手里时,他茫然了!目光在两个人的名字上来回闪动:石溪竹、一九七二年,介绍人朱雪娇、刘星。初建涛一九七四年……
此刻,朱雪娇想到了这两位男同学,如今落差这么大:一个在与饲养员们检查糖化饲料;一个在社委的办公室里翻阅资料!
这时,初建涛敲门进来了,朱雪娇快速将两个志愿书放到书堆中:
“呦,快请坐!正好,我这里还有一盒香烟,送给你吧”。初建涛找坐位落座:
“怎么,你还买烟”?
“不,国庆会餐时,清理桌子我拣来的,还是大中华呢”。她从柜里拿出,并且从盒中拉出一支,用两个食指尖对顶,撑向他的面前。初建涛深情地看着朱雪娇的眼睛,片刻,他爽利地伸手抓过香烟,打火机点燃……
初建涛不甘心自己是输家。他不信自己会猜不出朱雪娇的迷语,不信自己不能进入她的梦乡!
初建涛在图书室里翻阅《辞源》,《辞海》,又看了看《唐诗三百首》,《宋词大全》,最后放下书,陷入深思之中。
他下班后回到杏花村。到石家来找石溪竹,石溪竹母亲柳丽媛告诉他:
“今天小三队活动去莲花山了,爷几个都去了,还没有回来呢”。
次日,晚上,石溪竹在写作。初建涛来了:“呦,老同学,大作开笔了吗”?石溪竹仰起头来:
“噢,初建涛。今晚上没事,利用时间而已,快请坐吧”。初建涛坐在书桌边,翻看着稿子:
“怎么,有《双杨颂》还有《追求》。这个《北国风光》不是你中学时写的吗”!
“是啊,学生时代,太幼稚了,幼稚得可笑。现在我才认识到,一个好的作品应该是给人以课题,让人以启迪和奋进。而不是使人沉醉”。
“这么说你是要重新修改他们了”?
“我倒是想重写一部长篇。可是哪里去挤时间呢!如果有一天,我若能属于我自己,拥有这个时间,我会凿壁画粥地去完成它。不知今生能属于自己的时间有多少”。
“玩笔墨我算是服你了,这整个西陵区你也是数得着的。你说好不好,有两个谜语,嘿,就我们沉香湾机关里,硬是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出来”!
“什么谜语呀”?
“不是一个个,似乎是两个;春秋秦汉史学家,与可胸中有着它,笑的眼睛笔的杆、黛玉门前绿族花”。石溪竹笑了:
“你没猜得出,怎么会呢”。
“你还别说,我聪明不假,但是,这深读书可没你多,愿指教”。
“嗯,别这么客气了啊,你这是在逗我玩吧。”初建涛着急了,没有,我是真的猜不出哇,你猜出就告诉我吗!”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初建涛因压抑,心情烦燥,便转身走了。而石溪竹低头翻检着旧书,并没注意到他已走了:
“是我呀,你想啊:两个‘个’字挨在一起,不是很像竹字吗。那‘春秋秦汉史学家’指竹简呀。‘与可胸中有着它’,与可之人正是典故中胸有成竹的人。‘笑的眼睛笔的杆’,笑字的竹头,毛笔的杆是竹的。‘黛玉门前绿族花’,《红楼梦》中潇湘馆是林黛玉居室,是在竹林里呀”……石溪竹抬起头来才发现,初建涛什么时候走了呢?
朱雪娇召开了最后一次团委扩大会议。各村团支书都到齐了,她在会议上讲道:
“我舍不得离开大家,说心里话,心里热乎乎的,大家跟我一年来,表现得都非常好,我们团委沒有穿奇装异服的,沒有拍胭脂抹脂粉的,参加区团代会时受到朴素的表扬。我仍然希望,我带出来的班子保持荣誉!我们就是要坚持抵制东妮娅,誓作当代保尔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朱雪娇在整理自己宿舍里。从镜子下小木板上拿起牙具,和印有农业学大寨字样的毛巾,装入印有“为人民服务”的背包里。东西拿开了,露出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口红铁盒,他拣起握在手中搓拭,看着镜中的的自己。她终于控制不住打开了口红盒盖。这是才新开封的,她用小指头沾了些揉在唇上,嗬,顿生迷人的魅力:原来现在的自己竟会是这样的娇美!
突然,门被敲响,她慌忙用手纸擦掉唇红,紧忙将小口红盒儿扔进纸筒里,才去开了门:“是初秘书”?
“哎,不要总这么客气吗,老同学吗,并且还是要好的,是吧,就叫我老初吧”。
“现在,你可不粗喽”。
“别误会呀,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哈,我是书记叫我护送你去双王堡的”。初建涛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随后将门关上:
“嗨,过去的日子里,你呀,只知埋头工作这不行啊,否则你就不会离开这幢大楼的,现在的世面上,时兴的是任人为忠,就不是任人为贤的。真忠的能当小官,假忠的可成大气,放心,用不了多久,那团委办公室还是你的,因为我喜欢与你住我的对门”。朱雪娇略微仰首看着初建涛:
“这是我增长才干的好机会,是组织上对我的煅练考验”。初建涛笑了:
“知青下乡,干部走五七比你这还煅练呢”。
透过零散的雪花儿,一辆沉香湾公社的吉普车停在公社院内。初建涛帮助朱雪娇扛着行李,上了小车,汽车开动了。
车上。朱雪娇唱起英雄的赞歌,初建涛也陪着唱:“……笑洒满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来……”唱罢,相持笑了。
到了双王堡,两人将东西搬进村部的书记专门宿舍。在宿舍里,初建涛担心地深呼吸:
“你要小心,要懂得保护自己呀。这是个乱地方,村里两三派姓氏家族抗争,所以社委才派你来掺沙子撇石头的,恢复行政。当然,我这个人有点怜香惜玉,会常来看你的。知道吗,你出的谜语,我已经猜出来了,确实叫我出乎意料。你想过没有,孩提时的意念该有多幼稚,你与他是不可能的,不谈门当户对,也不谈他心中的那个什么故乡的毕玉婷,就你参与割资本主义尾巴、社会主义大刀片砍资本主义的大脖子,你参与毁了他的科研成果抗寒葡萄,他能不记恨你吗,你们不可能的了!白静波的悲剧你忘了?在公社的官场里,你我连手十分重要。再说了,我想要得到的,是不会落空的,好好给我留着吧,多保重”。
初建涛走出来,朱雪娇相送至车边,小汽车一溜烟出了院。望着那股烟尘,朱雪娇想起童年时的一个故事:
那是个冬末春初。朱雪娇与石溪竹,游走于神花蹊的梅林之间,在选摘开得最好的枝蕾,红的、白的,一人拿一束,摘够了,俩人来到刻有“神花蹊”的大石碑下,突然跳下初建涛,挟于二人当中:“好哇,一青竹、一红梅……”朱雪娇不解:
“我怎么是红梅”?初建涛说:
“雪中之娇当然是梅,朱既是红,因此红梅也”。说着他又扭头看石溪竹:“石溪竹,你说是吧,画画讲松竹梅兰,你们两个才是一半……我是小松;刚刚形成松涛,不过兰是谁呢……”
朱雪娇觉得自己是该谈婚论嫁了:如论石溪竹、初建涛的容貌才情倒是都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