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和顾林走后,我看着桌上的大大小小三个瓷瓶发愣,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相信顾清风那样的话。
“少主……”沐秋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她早就来了,一直在偷听我和顾清风的谈话,我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我不想听,于是我先她一步问道,
“沐秋,若我把炎华宫交给阿娆,你说好不好。”
沐秋愣了愣,到嘴边的话尽数吞回,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如同平日里训练时一般铿锵有力:
“少主万福,一定能千秋万代,登上武林至尊之位!”
我静静地看着她。
沐秋总是一身轻便的黑衣,墨发高束,身上佩着我给她挑的刀,自当初我从死人坑里把她刨出来后,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到如今已经九年了。
“什么千秋万代,称霸江湖,不过是我说给华陌听的罢了,我要的从来不是江湖至尊之位。”
我撑着下巴,单手把玩着桌上的瓷瓶,“阿娆她应该也不想替我看一辈子这烂摊子吧。”
沐秋静静地跪在地上没有答话,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决定。
顾清风说,若我愿意信他,便从今日起开始服毒,连服七天,再看情况。
最小的那瓶是他研制的毒药,名为七步散,顾名思义,是能使中毒之人在走七步的时间之内便气绝身亡的剧毒,另两瓶一瓶是解药,一瓶是镇痛的药物。
服下毒药后,我需要将内力运转各大周天,通至每一个穴位,这就相当于加快了毒性蔓延。若他判断是对的,我服下这药只会吃些苦头,若他判断是错的,我服下这药便会死,哪怕有解药,也难有一线生机。
我打开最小的瓶子,倒出一枚朱红色的药丸。
“少主三思!”
沐秋见我真信了顾清风的话要服毒,有些着急,好看的眉宇皱出一个川字,紧绷的身体让我感觉下一刻她便要冲过来夺我手里的药丸。
“沐秋,我信他。”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少主不过见了这顾清风三次,为何信他至此?竟连身家性命都肯交到他手上!”
沐秋红了眼眶,一路跪行到我脚边,双手紧紧握住我火红色的衣摆,低声哀求,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少主敢信,沐秋却不敢,世间医者何其多,偏信他一个鬼医不成?!”
我将瓷瓶放下,低头与沐秋对视,“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想活着。我这半年受了三次伤,哪怕是最好的药,对我的效果也越来越差,会不会有一天,什么药都对我没用了?而且我不止一次运功时忽然内息紊乱,若是在生死攸关之际,内息出了岔子,我这条命,就算没了。”
“少主……”沐秋沙哑着嗓子着唤我,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但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弯腰将手搭在沐秋肩上,轻声道,“沐秋,我信他。”
沐秋的手轻轻松开,从光滑的烟罗纱上滑落,高高仰起的头也缓缓低了下去,我知道她不会再阻止我。
那药不难吃,甚至光滑得不用合水吞服。
当晚,我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沐秋便在床边伺候了我一整晚。
那种蚀骨的疼痛真是难熬,就如同过去的许多年里华陌给我吃完药以后的疼一样,甚至比那还疼一万倍。只是我不肯吃止疼的药,我怕那药会让我忘记这样的疼痛,会让我的感觉变得迟钝,于是我硬生生地忍了。
被褥和寝衣湿了一次又一次,沐秋便耐心地一次次为我换新的衣裳,为我擦干冷汗,直到天明,我才因为疲倦,堪堪睡去。
“她服药了吗?”
“真是要强……”
隐约间,我似乎听见了顾清风的声音,我好像还感觉到他在为我把脉,只是我太累了,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直到次日傍晚,我才醒过来。
“少主感觉怎么样?”
沐秋见我醒了,端来温水伺候我洗漱,眼底似乎有些心疼。
“我没事。”我撑着床坐起身来,接过帕子擦脸,“顾清风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