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已传来了隐约的鸟鸣声。
这个极阴的棋盘弥漫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对弈者仿佛一对祭品,若非棋艺高绝,则难以逃脱。
烛公子的体质并不硬朗,甚至还有痼疾。磨练棋艺曾是他幼年卧病之时唯一的乐趣,不想竟然少年成名,成为一代国手。
对面少女依然昏迷着,而他已经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对手落下最后一子的时间总是极其漫长,也极其短暂。这种煎熬的等待,他其实已经习惯了。
因为等待过后,就能收获他的胜利。
“唉,你们呀。”
他听到灰衣少年衣衫窸窣的声音。零那双绝妙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滑出,轻轻在烛公子的额头一点。
“你总是不把自己的灵息当回事。若不是灵息充沛,也撑不到现在。”
零的指尖没有温度,却抑制住了那股源源不断的寒意。否则即便烛公子有心,恐怕也撑不到日出完局之时。
“多谢。但是这和灵息……没有关系。”烛公子撑着前额。“看她迷茫又坚定的表情,就想起了当年的我。所以我愿意相信这个姑娘能坚持住。你也相信她,不是么?”
灰衣少年一怔,脸上泛起一丝微茫的表情。
“不,她只是单纯地在胡来。”
*
少女在零的呼唤下恢复了气息。
即便未修灵术,对棋盘极其敏锐的烛公子也能够发觉,萦绕着这墨玉棋盘的阴煞之气,随着零的古怪作为和少女的还魂,忽然间彻底消散了。
“我倒是从不知道,你还擅长拔禊驱邪。”烛公子饶有兴味地补上一句。
“略懂,略懂。只是借了你们的话而已。”零虚笑着,退回角落调息。
方才的某个瞬间,烛公子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这灰衣少年的本质,就像一团灰烬中忽然迸发出熔融的火星。然而一瞬的爆发过后,他又缩回了那层死寂苍白的灰堆深处。
*
“我这一步……还没有下完!”
随着她的宣告,墨玉棋盘忽然自发地震动了起来。尽管未到变局之时,表面上的川流却突然发生了小规模的移位。
从原理上说,是棋盘原本内蕴的阴气突然散尽,灵质结构自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显示在棋局中,就是这一步赌棋的结果提前出现了变化。
青池按着棋子,想象那底下也有一片幽暗的川流。游魂惊走,怨灵漂浮,还有远古的魔物不时出没。但是大多数的魂魄都将在此放下一切,迎向终点。
但是她的路还没有结束。她心想。她一定要走出去。
不论她是谁,不论谁是她。不论有没有光明照亮前路。她只需向前去。
她这样想着,身体终于从失控中逐渐恢复,松开了一直僵硬着的另一只手。
一根鸦灰的羽毛从她手心缓缓滑落。
羽毛还带着微痒的余温,仿佛是另一个人粗糙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