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眼泪不可抑制地从她青色的眼中流出,衬得她的身体更加冷了。她仿佛再度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用来悔恨。
泪水滴落棋盘的瞬间,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变局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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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局”结束,烛君也仿佛初学者一般屏息看起了结果。
这一局变动极大,多数棋子都发生了相应的扰动。只见银光闪烁中,烛君原本最接近彼岸的“执着”遭遇改道,离终点还有一步之遥的,反而变成了一对“祸福”。这令他一时陷入了沉思。这种对立的双子处于相同位置时,比单子更有讲究。虽然以“福”登岸看似平顺,但是留下“祸”,特别是和“福”等位的“祸”,乃是一种凶兆。
再看青池的局面,变动则更大。不仅“执着”走出了一步,连带被困住和驳回的“爱憎”竟然也同时被变道的河流进了一步!
“这一共进了三步……难道是赌棋赢了?”
“不。”烛公子专注地凝视棋盘,仿佛这个变动比胜负更加重要。“通常赌棋的结果要在本轮变局结束之后,才能结算。赌棋之后就出现变局的……”他难得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这是极其罕见的自渡之局——自渡者天渡!”
烛君最终选择以“福”子收局。但青池刚好也行了五步,奇迹般完成了他们的赌约。
福子清脆地落下。青白的天光接替了熄灭的烛火,蜡烟在室内袅袅地升起。第一缕晨光越过窗棂,刚好照亮了残局,也擦亮了角落里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忧虑。
待烛君走出棋阁,那异样的神采上终于褪去,显出了疲惫。有一瞬间青池觉得他确实仿佛在楼阁中燃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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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休憩了半日后,烛君如约为她开了荐贴,但仍然忍不住劝她。“那教部除了十日一次的渡棋课,其他都无趣得紧。你不如留下来……”
“多谢……额,就不留了,这次只是碰巧。”青池连忙摆手。这一局棋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现在她开始认真考虑零当时的警告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难得认真给出忠告,却没人当回事儿。
“你们总觉得我坑人。”零抓准时机窜出来。“实际我公道得很,没有人比我更公道了。”
……我从未增减天平的重量……
他说的话不能算错。经此一局,青池获得了荐贴,烛公子不仅体验了难得的奇局,墨玉棋盘的煞气也被彻底拔除。零反而是分文未取的那一个。
他就像一根透明的丝线,将彼此的需要恰好串在一起,等到因果咬合再抽身而去,不留任何痕迹。
因此谁也不知晓,他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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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打算走了?”烛君似乎仍在惋惜。“多么难得的一局,你就没有被感动么?”
“这个程度……还不算什么。”灰衣少年懒洋洋地叉着腰。“出人意料乃是世间常态。没什么稀罕的。”
烛君几乎想不起初次见到零的场景了。这少年似乎永远抽离在世界的另一侧,做着无意义的加减游戏。然而他们却从未对弈过。零或许是他唯一一个,不因为渡棋而结交的朋友。那时他们曾经有一个约定,倘若烛君赢了,零就陪他下一局。
“有缘再会。”少年微一摆手,就和那青眼的少女一起,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烛府的少主人捻着那张“劫世千尘”的棋谱,轻轻一叹。
他想与零践行那个赌约,不只是因为赌约本身,还因为这个灰色的少年永远漂浮在事物之外,从不投入;他活着,却像一个倒影。
但是如今看着他和少女逆光离去的背影,烛君恍惚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