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皇后定了定心,压低了嗓音问道:“这后宫的大牢,也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闯进来玩的么。”
“要说闯进来,也是静妃妹妹开得这先河吧。”门口递进来两支松枝燃的火把,映出了王备点头哈腰的肥胖侧影,丫鬟芍药精明狡猾的尖嘴猴腮,柳贵嫔一脸的谄媚和得意,还有云贵妃似笑非笑看热闹般的笑脸:“本宫记得皇上吩咐过,”她慢条斯理道:“不准任何人探望皇后。”
“是臣妾的过失,臣妾不过担心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顺路来看望一下罢了。还请云姐姐从宽处理。”静妃颔首道,温顺地跪下来领下罪名,手却悄悄地将刚刚找到的药方一点一点地塞进鞋子里。
“静妃姐姐这一声姐姐叫得可真亲切,姐姐有所不知呢,皇上昨儿一天没休息好,今儿累的奏章也没心思看了,可晚上还去了云姐姐宫里用膳,”柳贵嫔抢先对道,一边说一遍还瞄着皇后的脸色:“皇上过于疲累,加上早上又生了气,这会儿已经回宁华殿歇息了,还派了曹内侍特意去了未央宫让云姐姐晚上进殿陪着呢,曹内侍一脸喜色,大约是有云姐姐的好事呢。”
“瞧柳妹妹说的,贵妃是皇上的妃子,陪伴皇上是她做妃子的本分,自然是好事,”皇后再不了解女人的心计,大约也听得出来柳贵嫔语气中的挑衅和得意,冷冷地回道:“到是柳妹妹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可惜了,本宫没记错的话呢,柳妹妹进宫也有三四年了吧,这尽妃子本分的差事,多说的话一只手也数的过来次数了吧。”当年柳贵嫔进宫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西邑叛乱的夏子侯便被压制了,还拔起萝卜带出泥揪出了一帮贪官污吏,其中就有柳家,因此就算柳贵嫔相貌可人、歌喉婉转,也不过只升到了贵嫔之位,并不受宠,最多只能在皇室宴会上高歌一曲博皇上一笑罢了。
“你这贱人,皇后之位都保不下了还胆敢在这里笑话我!”柳贵嫔被戳了痛处,声音立刻变了调:“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可是要立云姐姐为后了呢。”她搜肠刮肚,好容易寻出了个自认为最能让皇后心碎的理由。
“柳妹妹莫要信口胡吣,”云贵妃连忙止住柳贵嫔,眼底却透着压不住的得意:“姐姐千万别怪罪柳妹妹,柳妹妹是个性格爽利之人,说话也自然是直来直去的拿不准分寸,待我回去一定教训她。”说着还佯作责怪地瞪了柳贵嫔一眼。
“你也甭做戏了,”皇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皇后这个位置老子也不稀罕,皇上不是有令么,不准人探望我,莫非贵妃和贵嫔二位为了恶心我都不打算做人了?”明明是落井下石偏还装着一副假惺惺的嘴脸,见着都想吐。
“你!”柳贵嫔气得语无伦次。
“妹妹莫急,”云贵妃见皇后已经懒得和她打太极了,声音也冷淡了下来:“皇后既然这样说,本宫也算放心了,你的朗大哥那边妹妹一定会派人好好‘照料’的。”说罢,又伸手扶起在地上跪了许久的静妃,充满爱怜地抚过她的脸蛋,凤仙花瓣染过的朱红指甲在静妃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静妃妹妹也算是个美人了,可惜久居妃位却因常年生病而从不侍寝,纵然美若天仙,又靠着有母族胡氏和胡相的威望,怕是也很难留住皇上的心呢,毕竟这宫里头美人儿,多得是。”云贵妃轻哂道:“这女人就像院子里长着的鲜花,香气散得早,枯萎的也快,要是不赶紧留下种子,可是很快就要被人遗忘了呢,这后宫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呢?”她拍了拍静妃的脸蛋,说道:“静妃妹妹好好想想吧,可别站错了队伍,到了人老珠黄没人理的时候再后悔。”说罢,她便领着柳贵嫔一行人离开了寒冰牢。
“真是个毒妇。”皇后狠狠盯着她的背影,又对静妃道:“天晚了,你早点回去,可千万别再来看我了,我也是寒了心、不想再做这狗屁劳什子皇后了,若是可能,劳烦你帮我打听打听完颜朗被关在哪里,”她想了想,皱起眉头道:“还有我昨晚生的公主,怎么说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还是安安稳稳的好。”
“好的,请姐姐放心,妹妹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姐姐打听完公子,替姐姐照顾好小公主。”静妃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深夜,华曦宫。
“娘娘,您不要过于难过,还是要早点休息才是。”寝殿内静悄悄的,锦莹望着依旧在桌前翻书的静妃,小声劝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静妃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娘娘,已经快四更了,您再不睡,明天可又要头晕了。”锦莹捧着天青釉的药碗上前道:“这安神汤已经温过好几遍了,娘娘快趁热喝下早些休息吧。”
“好,你先退下吧,今天晚上本宫心烦得很,就不要人在里边伺候了,今晚上夜的内侍是谁?”静妃问道。
“是乔内侍。”锦莹将药碗端到她跟前。
“今晚让别人替他吧,我能信得过你么,锦莹?”静妃刚要喝药,突然盯紧了锦莹的眸子沉声道,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仿佛要刺穿她的内心。
“娘娘信便是信,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锦莹迎住了静妃刀子般的目光,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会让娘娘怀疑到她,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是无惧这样的问话,相比之下,她更担心是否娘娘身边有了内鬼,做了伤害娘娘的坏事。娘娘本来身子就不好,禁不起这样的打击也受不起这般气。
“罢了···本宫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怀疑到你的头上去了。”静妃扶着额头微微蹙起眉头:“你看着乔内侍还是个稳妥的人么。”锦莹锦绣虽是同与娘娘长大的,但锦莹性子更为沉稳,而锦绣却比较急躁,这大概也是静妃将许多事情交给锦莹处理的缘故吧。
“奴婢看着乔内侍还算妥帖,对娘娘自然是忠心不二的,只是心思没有林内侍那般细腻。”锦莹回道。
“林内侍?”静妃思索了半天才记起这么个人,大概是常在小厨房里的人吧,没什么印象。
“就是专门给娘娘整理药材的林内侍,时常帮着沁蕊熬药啊打下手什么的。”锦莹道,又催促说:“娘娘,这药您再不喝可又凉了,您自己说过这药不能总热,热久了药效就没了。”
“等一下喝也不迟,我有要事要吩咐你去办。”静妃招了招手让锦莹凑近些:“你去找乔内侍,让他打听一下今早皇上把完颜朗关在哪里了。”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好看看林内侍,看他是不是个有用之人,还有,最近不要让任何外人来咱们宫里,皇上的人也不行,就说本宫病着,一概不见。”静妃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本宫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华曦宫做内鬼。”
“奴婢这就去办。”锦莹会意道。静妃端过安神汤,一饮而尽:“怎么放了蜂蜜还这么苦。”她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怕是宫里的日子太苦了,再多的蜂蜜也是无济于事了吧。”锦莹端着药碗退了出去,静妃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彻夜无眠。
第二日。
段祉诀下朝后,在宁华殿处理了些琐事,懒得看那些奏章,用了午膳便去了御花园散心。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斜阳。远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还未进园,段祉诀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吟哦着诗句,“不愧是朕的云卿儿,朕的贵妃。”他这样想道,这几日烦心事属实太多了,后宫皇后虽诞下公主却血统存疑,前朝呢,唉···多亏有这个善解人意的云贵妃为他排解心中的苦闷。
“这么好的天气,云卿儿怎么好端端地吟起了这样伤感的诗句。”殷祉明示意曹未和周围的丫鬟不要通报,径直走到了云贵妃身后抱住了她。
“哎呀皇上!您吓了臣妾一跳!”云贵妃刚要俯身嗅闻一朵绿水秋波,被皇上突然抱住惊得一跳,随即又撒娇道:“皇上昨日休息得可还好,臣妾今日睡得沉没有给皇上更衣,皇上醒了也不唤一唤臣妾。”
“云卿儿定是累了才会睡得那么沉,朕怎么好唤你起来,云卿儿熟睡的样子甚是可爱,像小孩子一样嘟着嘴。”段祉诀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十分宠溺。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的。”云贵妃娇嗔道:“皇上也来赏菊呢。”
“最近心烦得很,想来那瑶台玉凤也该开了,朕过来瞧瞧——记得云卿儿也很喜欢呢。”段祉诀说着牵着云贵妃的手向先前摆着瑶台玉凤瓷盆的地方走去,不想却只看见几盆红得浓艳的墨菊簇拥着一盆玉翎管。
“曹未,朕的瑶台玉凤呢?”段祉诀略有不悦:“把掌事的给朕找来。”
“奴才这就去问。”曹未一路小跑,找到了御花园的花房掌事。
“朕问你,朕前几日不是派人来过吩咐了提早几日把那瑶台玉凤搬出来摆着么?”段祉诀看也不看在地下战战兢兢跪着不敢作声的掌事。
“皇上问你话呢,”曹未催促道:“别等着龙颜不悦也不知道出个响声,要挨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