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那公子还礼道:“在下程念平,本是路过都城,不想正赶上这佳节,碰巧还遇见了这件事。”
“程念平?”杜凌尘听着甚是熟悉:“阁下莫非是大都督程尚奇的公子?”
“程尚奇正是家父。”程念平拱手道:“劳烦杜将军记挂。”
“嘘——可别乱说。”杜凌尘赶紧捂嘴巴:“我可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我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
“是在下疏忽了,还请莫要怪罪。”程念平道,伸手替杜、宋二人分别斟了酒。
“无妨,也只有你才会知道那扇子的原委,连我自己也忘记了那些事情。”杜凌尘痛饮一杯,有些伤神。
“将军还是顾好眼前的事情为佳。”程念平道,他转头对宋子耀说:“这位便是虎骑军鼎鼎有名的领头虎罢。”
“正是。”宋子耀不认得眼前的男人,虽说他刚刚替他们解了围,可出于本心,他还是对此人有些防备。
“不必多虑,”程念平仿佛看出了他的顾忌,笑道:“在下不过是过路客罢了,顺便是要提醒一下,刚刚过来时,听说宫里有位娘娘不见了,倒是一件奇事。”
“糟了——”杜凌尘突然想起时辰已晚,这阮康果然耽搁了她不少时间:“我先告辞了,程公子,你是个好人,咱们还会见面的。”说罢,就丢下一脸防备的宋子耀和软若春风的程念平二人在酒栈里头大眼瞪小眼。
果然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还没摸回宫墙下,就被殷祉明的人在长宁后街拦下了,五花大绑捆回了大殿。。
“启禀圣上,”一个小内官跑进来:“梦寒宫的娘娘找回来了。”
“传——”殷祉明抿紧了嘴唇。
“难为圣上了,”人还未进殿,声音便远远地传了进来。“这佳节美景的又有美人在怀,还要分出时间来管我这闲人。”杜凌尘被几个壮实的汉子架着,推到了大殿前,静妃偷偷抬起了头,瞧见她是独自一人被带回来,并没有牵连到小若儿,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喝醉了。”殷祉明站起身来,声音分辨不出喜怒,但是周围的空气仿佛渐渐变冷了。
“圣上说醉就醉了吧。”杜凌尘笑道。
“姐姐,圣上为了把你寻回来,可是着急可好久,”杜灵霄从殷祉明身边跑下殿来:“这钟都敲了几遍了,圣上还是不肯休息。”
“圣上休不休息,是你这皇后该操心的罢。”杜凌尘厌恶地盯了她一眼,今晚的种种悲伤和不快,都起源于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若不是她工心的算计,孩子也不会一出世就被迫离开自己被送到忘忧园那种地方抚养;还有那长宁街刻意叫她耽搁叫她遭人围堵的家伙,分明就是西邑侯的私生子阮康。
“姐姐…”杜灵霄作势要滴下眼泪:“姐姐就算不记挂着圣上,也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啊。”
“杜凌尘。”殷祉明面露愠色:“皇后好心劝你,你道这般不识好歹。”
“圣上,姐姐只是喝多了,不要怪罪她,这宫中之事出了纰漏,本该是臣妾的罪过。”杜灵霄说着就要叩头谢罪。
“哈,那就劳烦皇后娘娘代人受过了。”杜凌尘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心里碎碎念道:这戏台还未搭起你竟已是戏瘾大发。
“来人,给她醒醒酒。”殷祉明大手一挥,曹未便会了意,大殿里稀稀拉拉的人全都知趣地离开了,曹未命人关了大殿的门,几个内官儿从后头吃力地抬出来一架倒置的木椅和大号木桶。杜灵霄趁机爬起来回到了殷祉明的旁边,继续扮演她的小甜心。
“娘娘,得罪了。”两个内官把杜凌尘试图把杜凌尘捆到椅子上,却被一脚踹开,于是执法堂粗壮的婆子便跑上殿来,将挣扎的杜凌尘按住了。
“好歹、我也是给南魏打过仗流过血的人。”杜凌尘被强行困在椅子上,扑通一声浸入了木桶。
“你好歹也是做过皇后的人,竟如此粗鲁莽撞不知礼。”殷祉明怒道,一旁的杜灵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明明她才是皇后。
“臣本为臣不为后,”冰水从杜凌尘的头发、脸上滴落下来,她的脸颊因倒立太久涨的通红,人也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杜凌尘目光直直地穿过殷祉明:“圣上若是缺个行军打仗的尽管吩咐罪臣便是,何苦、何苦这般折磨。”
“行军打仗?”殷祉明冷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今晚你去哪里了么。”杜凌尘有那么一会儿仿佛停止了呼吸,而在另一边久跪不起试图把自己藏进大殿阴影中的静妃吓得几乎停止了心跳。
“易水寒和宋子耀来了帝京,朕早就知道了。”殷祉明下来的话却叫她们放下了心:“朕是没想到,你竟这般不知死活,胆敢跑出宫去见面。”
“微臣身为虎骑军的统领,怎能只知道自己在宫里头享福,连花灯节都不肯去见自己的弟兄?”杜凌尘见他并不知道女儿的下落,长舒一口气,又开始顶风作案。
“杜凌尘!”殷祉明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你不要以为有个虎骑军在朕就不敢动你了,”他气的声音直颤:“你和完颜朗有私情一事朕也一直没有狠罚,都是希望你能悔改。”
“圣上的意思是,留着罪臣这条命在梦寒宫苟延残喘已是对臣莫大的仁慈了?”杜凌尘猛地把目光转向他,眼中现出奇异的光:“圣上怎就断定臣与完颜朗有私情,圣上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凭他人几分言语就抹去了臣多年的忠孝之意,圣上还来教臣为了不曾犯下的罪过悔改?当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尘儿——”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静妃寄的要哭了出来,正要上前去阻拦,被越贵妃一把拉住。
“好,你当真是好,”殷祉明侧身背了过去,突然抄起案上的金杯砸向杜凌尘,杯子“咣”地磕在她脑袋上弹开。
“罪臣杜凌尘,谢圣上隆恩——”杜凌尘似是笑着磕了头,鲜红的血自她额角流下,划过脸颊,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大殿静得可怕。
“你是不爱解释、还是根本就不屑于和朕解释——”殷祉明缓缓踱下玉阶,走到杜凌尘面前,拔出腰间的长剑。
“臣解释,圣上也自然不听。”杜凌尘被迫抬起了头:“圣上也说了:公主鬓有白发,是银虎国的孩子。”她不愿看他,只是一提起这件事,她的泪水便氤氲了眼眸。
“是你自己与完颜朗私通在先——”殷祉明大怒,剑尖一抖,险些划破了杜凌尘的脸。
“哈哈哈哈哈——”杜凌尘仰头大笑道:“殷祉明,你到底是个蠢货,我当日咱们就没直接随朗公子去了银虎反而跑回来受了顿毒打还嫁给了你——”
“直呼我朝君王名讳,当杖毙!”一旁的执法堂管事大声道。
“去取我的龙骨刺鞭。”殷祉明丢了宝剑,缓缓在殿中踱步。杜凌尘苦笑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