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开学大半年了,赵云帆还没去上课。跟他交好的几个公子哥一直跟池承过不去,尤其是一个叫任良的,整日冷嘲热讽说池承仗着成绩好目中无人,还说他随意打骂表兄蛮横至极,根本不配与他们同在县学读书。可惜他说了八百句池承也没理过他,日子久了任良觉得既没面子又没趣,于是将口头讽刺升级成肢体冲突,故意打翻了池承的砚台。
“第一次。”
池承伸出一根手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任良。
“那又怎么样?赵云帆怕你我可不怕!今日就让你知道你任爷爷的厉害!”
任良立刻撸起袖子准备好好修理修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可惜池承又不搭理他了。
没过几天,他又趁池承进门时伸腿绊了一脚,没想到池承还是没发火,而是伸出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第二次。”
“管你第几次,想打架就别废话!是男人就出去干一架!”
任良又想动手,池承却转身走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他见临近上课池承还没来,便叫小厮去门口守着,第一节课结束了才收到消息说池承起晚了,正抄小路往县学跑。任良觉得机会难得,立马带着他的三个“死党”跑到了县学后巷,今日说什么都要暴揍池承一顿,好好出出气。
四个将近一米七的半大小子撸胳膊挽袖子一脸小流氓的笑容步步紧逼,小光提着匣子回头看向池承。
“后头去!”
“少爷,叫大夫侯着吗?”
任良几个闻言笑的特别大声,一脸嘲讽看着池承,以为小光觉得池承落在他们手里非死即伤,等到趴在地上起不来时才知道,小光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你!你这什么招式?”
见任良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还如此虚心求教,池承觉得很满意,于是拍了拍前襟上粘的灰,蹲下身戳着任良的额头,耐心地解释:“咏春小念头,对付你们几个菜鸡简直浪费。任良,小爷今日告诉你你要记住,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小子要是再来招惹小爷,就让你跟赵云帆一起回家躺着去。”
池承说完就走了,可任良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养好伤立马雇了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小混混沿路埋伏,没想到池承捡了根棍子又把人给打翻了。等到他重金雇佣拳馆的师父再次试图报仇时,池承竟然不来县学了,还极其猖狂地放话说县学的课程没意思,他回家玩去了,等到县考的日子定了想着通知他一声,他直接去考就是了。
任良气的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奈何人家早就收拾东西去昆山探亲,他总不能追到昆山去吧?
这次去昆山的不只有池承,孙老太太破天荒点了头,允许姜氏带着三个儿女一同前往,还亲自准备了一大箱东西让池长清也跟着一道去,不住满半个月不许回来。
姜氏对孙老太太的变化有些担心,生怕那箱子里藏了只猛兽,只等开箱好把他们娘四个一口吞了,池承倒是没多想,一脸惬意地趴在窗边看着沿途的风景。
他心里很清楚,孙老太太是过来人,就算再不待见姜氏,经过上次的事儿也算是明白了,再大的个人意见都没有她孙子的前程重要,可惜姜氏并不能体会老太太的用意,胆战心惊了一路,看见朱氏还哭了,哭的那叫一个惨,池长清最烦她哭哭唧唧这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池家败了,一张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
姜氏这说哭就哭的功力是真的深厚,池承觉得许多自觉演技不俗的小花旦都不如她,三秒落泪绝对不用眼药水,再加上那张脸,简直是天生的琼瑶剧女主。他看了看积极阳光正能量的朱氏,又看了看一脸随和地姜县令,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姜氏究竟是遗传谁了。
除了姜氏抱着朱氏哭的那一阵,这顿饭吃的还算其乐融融,池长清举着酒杯开始和姜县令谈论四幸斋成徽居士新出的诗集,纠结着“寒夜璃窗月圆时,浊酒一杯万事消”究竟是“浊”字好,还是“温”字更妙;池晶本坐在朱氏身旁,现在已经被池淼挤到一边去了,她早就习惯如此所以不觉得失落,而是掏出本书坐到灯下看书去了。
池承拉着小光悄悄溜到后面的庭院,主仆俩找了个梯子爬到房顶躺下,看着天上的银河出神。
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外公去山上露营时,夜里也是这样仰望星空,可外公过世后他就在没有抬起过头了。北京太大了,大到高楼大厦遮住了天空,大到头顶只有地铁顶棚,大到眼前只剩下电子屏幕,大到手写信寄不到对方心中。
“少爷,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小光眨巴着眼睛,“我娘活着的时候总说,在大海上死了的人会飞上夜空变成星星,少爷,你说我爹娘是不是也变成了星星?”
“只要你相信,他们就是天上的星星,会一直守护你的。”池承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知道不是,可他说不出口。
“那以后我要是快死了,也坐船去海上,这样就可以和我爹娘见面了。可是少爷,我都不记得我爹娘长什么样儿了,少爷你说到时候我还能认出他们吗?”
“他们会认出你的,小光,他们一直看着你守护你呢,到时候他们会叫住你的,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嗯,那我就听少爷的话好好等着,少爷,你知道的可真多!”
小光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池承摸了摸他的头也跟着笑了。
一家子在昆山住了十几天,姜县令收到了罗老爷子的信,说是抽不开人手给朱氏送药,叫姜县令自己派人去取。池承知道后自告奋勇地表孝心,带着小光就要出发,不过老大人还是派了两个年轻的捕快护着他一道去,免得路上有人看他年纪小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