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德是池家的长房长孙,大房独苗。
大房老爷子池贵金膝下三子,老大池长海主管金樽阁,这次因金陵金樽阁要接待贵人所以没来;幼子池长源比池承的父亲池长清小两岁,主要负责池家海外业务,人在波斯来不了;是以这次陪大房老两口来泉州的是二爷池长河夫妇,正是池德的父母。
池德比池承大四岁,相貌端正,池家祖传的皮肤白皙。虽资质一般,但品性不错又一向护着池承,所以俩人关系极好。这番到泉州祝寿也是第一次见二房,两兄弟一拍即合决定将来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实在是因为这二房几口人太令人头大。
池知府只有一子池长洪,子随父母同样的眼高于顶,张嘴闭嘴“圣人云”、“古人训”,颇瞧不起大房、三房的商人铜臭气。他老婆刘氏则以连生两子为荣,往妯娌堆儿里一站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将她那俩儿子宠得更是无法无天。
她大儿子池良有样学样高傲得让人讨厌,知道池承童考头名颇为不屑,说定是苏州府的考题太过简单,黄口小儿都会得优,更别说池承这种天生愚笨的蠢蛋了。幼子池晨也有五岁了,长窜下跳没个消停时候,更过分的是他喜欢撩女孩子的裙子钻进去玩儿,吓的池晶池淼见到他就绕路走,姐妹俩关系因这小王八蛋的存在竟然好了起来。
池知府寿辰那日,池晨年纪小便与女眷同席,这小子又上来闹腾劲儿不肯用饭,刘氏见状便斜着眼角命下人将碗筷往池晶手里一塞,说池晨喜欢她,叫她哄着喂饭。
池淼近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就对池晶上了心。见姐姐被欺负心里有些不太乐意,可孙老太太和姜氏都没阻拦她也不好说什么,憋着一肚子气往嘴里塞东西,看着池晶捧着碗筷追在池晨身后累的一头汗忽然灵机一动,让盼春偷偷去前头寻池承。
酒过三巡,一院子达官显贵都忙着巴结池知府,池德和池承早就不耐烦了,见盼春在外头探头探脑立马偷偷离席,绕过院子往后头去,正好碰见池晶追着那小犊子从花厅跑出来。
池承连忙上前抢过池晶手里的碗筷塞给路过的下人,皱着眉头颇为不满,“他爱吃不吃,你管他做什么?这府上的下人都死绝了吗?”
“灵均,今日是二爷爷寿辰,可不该这么说话。”池晶连忙捂住池承的嘴。
“二妹妹,灵均也是担心你,”池德安慰了几句,笑着朝盼香招了下手,“我和二弟吃了些酒有些头晕,想去园子里散散酒气,小光他们毛手毛脚照顾不好,二妹妹就与我们一道去了,你回去问问三妹妹,她若是想来就带些醒酒汤和点心,我们在画舫等着。”
盼香应了一声溜回花厅,等池承几人在画舫坐好时池淼也提着食盒到了,说刘氏知道池晶跑了老大不愿意,等她们回去怕是要找事儿。
果不其然,兄妹四人坐了没一会儿花厅就派人来请,说是三位老太太担心,让少爷们过去喝些清粥暖胃。
池承起身走在最前头,前脚迈进花厅后脚就听见刘氏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话。
“哎呦三嫂嫂,不是我这做弟妹的瞎操心,这二丫头说话也要十三了,这么大个姑娘放在我们泉州可是要定亲的年纪了,可这二丫头怎么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呢?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孙老太太和姜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房老太太王氏和池德的母亲李氏也有些尴尬,她们都是好脾气的善良妇人,哪遇见过说话这么欠打的妯娌?王老夫人只好咳嗽两声招呼孩子们过去吃菜,刘氏却依旧不依不饶,一双细长的眼睛斜睨着池晶,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脸心疼又道:
“我们家晨儿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都是三五个下人围着伺候,谁能想到落到亲姐姐手里竟就这么被扔在院子外头呢?人家倒好,嫌我家晨儿闹腾两手一甩到园子里头潇洒去了,就算是父亲大人的寿辰又怎么样?说来说去还不是没把我的晨儿放在眼里,半点儿亲情都记不得!”
姜氏这脸再也挂不住了,急忙喊池晶给刘氏赔不是,池承却一把拽住池晶,走到刘氏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五婶婶既然知道四弟弟闹腾,要三五个下人伺候,那又为何偏偏不要下人伺候,而是支使我姐姐呢?难不成在五婶婶眼里,我姐姐和你家的下人没什么两样?”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我不过是见晨儿与她亲近所以才请她帮忙照顾,你这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就冲我来了,池承,亏你还唤我一声婶婶,可听听你自己说的这话,我看是吃多了酒忘了长幼尊卑了!”
“长幼尊卑?五婶婶也知道长幼尊卑啊?那你方才那番阴阳怪气是该当着三位老太太的面该说的话吗?我姐姐好歹也是我祖母和母亲养在身边的正经闺秀,到了你泉州却做起了下人的活儿,五婶婶这是明白长幼尊卑的做法?四弟弟本就顽劣不好伺候,他若不想吃饭谁能喂进去?怕是五婶婶自己也奈何不了吧?我姐姐追了他一晚上也没喂进去一口,放下碗筷不喂了等他想吃的时候再吃又有什么错?五婶婶,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就是养条狗养了五年,盆里倒上粮食它自己都会吃了,四弟弟这么大了连自己吃饭都不会,五婶婶有功夫操心我姐姐的婚事,倒不如操心操心四弟弟将来该怎么办吧!”
“噗嗤......”池淼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刘氏狠狠地瞪她连忙捂上嘴躲到池德身后去了。
刘氏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池承刚要骂,没想到对方再度开口。
“五婶婶方才说我夹枪带棒,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坐都是自家人,犯不着扯那些没用的屁话,你要是想欺负我们三房就明着来,别拿了好又卖乖,你泉州的饭菜不是金子里种出来的,我们还不至于舔着你们!”
池承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接过小光递过来的茶水一口喝了,然后朝王老夫人和孙老太太拱了拱手,“大奶奶,祖母,孙儿今日吃了点酒有些头晕,先下去歇着了。县学那边今日一早来了信儿说年后要开县考,明日孙儿便收拾东西回苏州上课去,这泉州的饭菜孙儿吃不习惯怕拉肚子,就不赔祖母们在这儿住了!”
未等王老夫人和孙老太太说话,二房的老夫人张氏却憋不住了,她筷子一放冷哼一声,瞪着孙老太太便开始指责她不管教子女,娇惯子孙如此撒野,长此以往岂不败家?尤其是池承,本以为培养出来个童考头名三房是要出息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扶不上墙,看池承这般轻狂,将来能中个秀才已是祖上积德了,若是祖宗庇佑榜上有名,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得罪上官连累整个池家!
张老夫人诅咒池承,这可触到了孙老太太的逆鳞了,别说她不乐意,就连一向软弱爱哭的姜氏都站起身,拉着三个孩子就要走,王老夫人和李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分头哄着。
孙老太太难得赞同一次姜氏,立刻吩咐张妈妈去前头请池贵全。老爷子本就不爱跟二房来往,知道前因后果便气得跳脚,当晚就拉着全家住了客栈,一顿宴席就这么不欢而散,大房从中调和不成,没过两天就各回各家了。
好好的寿辰闹了这么一出,这二房以后大约是不用往来了。想到这里池承不由得高兴起来,一路上好吃好睡好玩,不是和小光逛码头买东西,再不就是拉着两个姐姐哄孙老太太打马吊。
这心情一好,人就容易胖,正值青春的年纪身高也长了不少,每天又坚持练咏春更是让他神采奕奕,雪白的银丝云纹锦袍一穿,在船头迎风而立,俨然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