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选出个努尔哈齐也不要紧,你想想,如果这努尔哈齐是直接由我大明百姓选出,自然事事都听取我大明百姓的意见,他要敢对我大明百姓不敬,咱们再把他选下去不就好了吗?”
薛文贞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罢,假设这努尔哈齐掌握了公权力,他一定用尽这些权力来巩固女真政权,把反对他的大明百姓赶尽杀绝。”
“百姓最是趋利避害之人,又对国之政务一窍不通,万一这努尔哈齐恩威并重,先是用他的女真私军打压国中不服之人,再巧舌如簧,将余下心惊胆战的百姓哄骗得对他言听计从,那我大明百姓又如何再能有效行使选出皇帝的权利呢?”
佟正钊笑道,
“这简单,咱们大明只要再设计一套自己的权力体系,让百姓选出的官僚进入这套体系,再替百姓去制衡皇帝的权力。”
“这样一来,即使咱们大明皇帝是努尔哈齐,咱们也能让他手中的权力受限于百姓的意愿之内。”
薛文贞轻轻地“呀”了一声,道,
“这可难了。”
佟正钊笑道,
“不难,如今内阁、司礼监和都察院原本就是‘三权分立’。”
“只要稍稍改动一点儿,把皇帝、六部五寺、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都纳入这个‘三权分立’的体制中,让立法、行政和司法这三种国家权力互相制衡,那么无论是谁当皇帝,我大明都可国朝永固。”
薛文贞沉默半响,方开口道,
“我虽不全懂你在说甚么,但你想用体制架空皇帝,可比你自己去当皇帝还要难得多啊。”
佟正钊笑了起来,心道封建社会的人就是这点想不开,
“你说的这是张居正,张居正如何下场,大明谁不看在眼里?张居正是通过驾驭大明原来的体制和权力来改革大明,我想的,却是通过改革大明体制来驾驭权力。”
“一旦我将大明的体制改革完成,那体制自己就会去逐渐地改革大明,到时,我只须掌控好大明体制原本赋予我的权力就可以了,又何必费心去争权夺利,当甚么万人之上的皇帝呢?”
佟正钊说得认真,薛文贞也不再反驳佟正钊的构想,她只是认认真真地盯着佟正钊严肃的神情看了一会儿,最终答应道,
“你这想法虽是大逆不道,却也有些意思,我们兄妹确是在秦王府手下里有一个做事的远亲,只是朝廷的藩禁太严,他与秦王也难得说得上话。”
“这样罢,待我兄弟出来了,且容我们兄妹亲戚互相间商议一番,过了年我再让我兄弟给你答复,你道如何?”
佟正钊见薛文贞神色诚恳,虽只应了一半儿,细想下来却是她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准允了。
又思及薛文贞正因记挂她自家兄弟而心急如焚,由于佟秉清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印象肯定也不怎么好,于是佟正钊并未趁热打铁,只是温温地笑道,
“好,一会儿你进屋收拾驿站碗碟,我便去旁边写了我家的地址给你。”
薛文贞斜了他一眼,又道,
“你这构想虽好,却不是能轻易与人细说的,你要是见了我兄弟,或者有幸拜见了秦王,可千万别将今日这一番话说出来。”
“你要是因此惹祸上身,我除了袖手旁观之外,可是一万个不管的。”
佟正钊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薛文贞是在好意提醒他谨言慎行,不禁心中一热,郑重点头道,
“这我当然知道,我在外人眼里虽是奇怪了些,但绝非那等不晓事理、不通人情的腐儒穷措大。”
薛文贞面颊一紧,须臾便透出微微的红晕来,好在那灯笼纸也是红的,风再吹过来时,火光一照,便谁也察觉不出,
“我倒不是觉得你口无遮拦,只是你有时说话太直率,不当心间就容易得罪人。”
佟正钊又是一愣,顷刻就想到自己方才在屋里的那两句“算了”,他两辈子都立志做绅士,这会儿又正好有求于薛文贞,当即就不好意思起来,
“嗳,今儿相亲那事儿,我是来之前才知道的,刚才唐突了你,这会儿我给你道个歉。”
“其实我爹对人可好了,绝不会因为这事儿去为难人,你看你今儿一口回绝说看不上我,我爹也没有……”
薛文贞小嘴一撇,道,
“好一个颠倒黑白!明明你也看不上我,这会儿虽说是来道歉,但经你这一说,好像是我无理取闹一般,真没意思。”
佟正钊大方笑道,
“怎么会?是我不敢高攀了你。”
薛文贞睨了佟正钊一眼,凉凉地道,
“别尽说这些好听的,你既要我为你说项,那你今日就要先同我说清楚了,我到底哪里不入你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