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有个姓裴的富贾门第,在京城算是小有名气,而且也是两位晋商在长安的生意伙伴。本来这次除了常规的生意,还要到裴府做些借贷周转,但没想到裴府两个月前出了大事。
裴府大公子裴东君,留下家财万贯和即将接班的裴府大当家位置不做,一夜之间逃出了长安城,至今下落不明。
两位商人也是听裴东君的家母裴夫人说起,当下觉得是不是因为生意的事惹了过节,出门躲债而已。没想到对方却说,裴家生意红红火火,人丁兴旺,几个公子小姐也安分守己,管家仆人又忠心能干,可谓是人人羡慕的富贵之家,哪需要躲债。
想不明白这裴东君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然书信都未留一封,亲情也不顾,家财也不贪恋,连夜就跑了。老爷子还因为这事气得起不来床,他最看重的就是他这宝贝大儿子,早早就用心培养要接裴家的班。
晋商奇怪,觉得不合常理,便问是否会是歹人所为,胁迫绑架之类?
哪知裴夫人摇头否定,说一来从未有绑匪来送信,要求支付银票钱财,二来听仆人说,当晚听到大少爷在厢房摆弄什么东西,而后便传来狂笑之声,并且呼道:“我裴东君竟得以窥视天机,真乃天赐良机!此乃天命也!”说着他便冲出了门,然后往院外咧咧呛呛地赶去,途中还撞了仆人一下,但没有任何抱怨,只听得他嘴里不停念叨到:“机不可得机不可失……万万不可失……”
而之后不久,便听得马厩有马匹的叫声,应该是少爷牵了良马,然后回厢房装了些细软,便疾驰而去了。
说道此处,年迈的裴夫人也是伤心欲绝哭成个泪人。
两位晋商倒只能安慰,还好家业还在,虽然裴老爷卧病在床,但管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家仆,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即便如此,令人奇怪之处却消散不去,他们也想不明白,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痴迷到如此地步,罔顾人伦舍父弃母还抛家离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连夜要急匆匆地出门去寻。
说道这里,那年长的商人抬头看了眼苏起命,苏起命抿着嘴,听得入神,见对方停了下来,便喝了一口茶,问道:“那裴家人没说到裴东君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晋商点了点头,也喝茶润润嗓子,接着说到:“当然有,而且这才说道这怪事的根儿上。”
原来,那裴东君在半年之前,在西市横大街的一间药材行附近,遇到一个约摸外傅之年的小沙弥,这小沙弥也不知是哪个庙里的,穿得破破烂烂来到城里,不化缘也不求斋,而是在集市角落铺了块麻布,摆上一块物件,看样子是要贩卖。
这裴东君见得稀奇,凑前看了看,那是一只竹琴箫,做工平平,而且有些年月,上面装饰倒是稀奇古怪复杂多样,有铜边,有丝穗。但这些装饰的搭配嘛,以裴东君这位富家子弟见多识广的眼光看来,真是毫无美感,有些不伦不类。
那小沙弥坐在角落,不仅不吆喝叫卖,见裴东君上前,也不理会,根本一副爱看不看,只卖有缘人的做派。
裴东君觉得有趣,便逗那小沙弥,问他是哪个寺庙的,是不是受了灾乱变卖家产,要是朝廷钦定的法门庙宇,真要遇到难处,他裴府倒是可以接济接济。
哪知那小沙弥看了眼裴东君,只说道:“十文。”然后指了指琴箫,便不再言。
裴东君见小沙弥实在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心生恻隐,便掏了碎钱将这支琴箫买了下来。
小沙弥东西卖完以后,二话不说,也不答谢,卷起地上的麻布,拍拍屁股便走了。
裴东君只觉得好笑,把那琴箫拿在手里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回府以后便扔在厢房,没再过问。
哪知道,这一卖一买,才只是个开始。
过了几日,还是这个小沙弥,又来了,同样的集市,同样的角落,同样铺着一张麻布,同样只摆了一件器物,而且同样一声不吭坐在那里。不过这次不再是琴箫,而是一把芦笙。
裴东君遇到后,很是意外,又问他,是不是庙里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接济。
对方伸出五个手指,说道:“十五文。”指了指芦笙。
裴东君觉得疑惑,但不论怎么问,对方都不说话,也不理睬自己。估计只有掏钱买他的东西,他才理会。
没办法,虽然这小钱对于裴东君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就算掉地上都懒得弯腰捡起来,他就是好奇,不知道这小沙弥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自己要想搞清楚,恐怕只能买他的东西。
于是他也没多说,再次掏钱买下了这把芦笙。
小沙弥同样二话不说,收了钱币,卷起麻布便走。
裴东君心想,这小沙弥怕不是个傻子,根本无法正常交流沟通,而且他这样的卖法,怎么可能把货卖得出去呢,恐怕也只有傻子才能买他的东西。
但想到这里,却恨不得拍自己一脑门,自己不就是这个傻子吗,人家不仅卖了出去,还卖出去了两次。
经过这两次买卖,当裴东君第三次看见小沙弥的时候,仿佛一点也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