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命见那是一辆运送泔水的板车,木板托着两个硕大的空桶,其中一个盖子半搭着,露出一角黑漆漆的破布,不注意看的还以为是抹布,而苏起命认得那是那小沙弥穿着的袈裟。
小沙弥躲进了运送泔水的空桶里,让苏起命大感疑惑:“他果然在躲我们,会不会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也找过他,所以这小和尚警惕得很,发现刚才我们几个盯着他,觉得不对劲就躲?”
这时道路已经松动了不少,他们立即策马跟上那辆板车,李长岁道:“先跟着他再说。”
进了城,那板车的车夫似乎并没有发觉身后的空桶里钻进了人,苏起命他们则不远不近地跟着。穿过了主街,车夫往人多繁华的地方走,这时那小沙弥才移动了头顶的木盖,伸出头来,瞧了一眼路边,便把盖子拿掉了,钻了出来。
那小沙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又在泔水桶里待了半天,臭的不行。板车不稳地左右一晃,车夫回过头,这才瞧见自己车上有人。
他晦气地啐了一口,停下车就把小沙弥给拎了起来:“哪里来的小乞丐!”
推推搡搡间就把小沙弥给撞到了地上,只见那小沙弥也不哭不闹,好几个踉跄后才爬起来,拍拍那已经脏得不能再脏的袈裟,径自朝着来路走了回去。
那车夫一愣,半响后才道:“小疯子!”就拉着车继续走了。
苏起命原本在他身后看着,边摇着头,心里觉得这小沙弥实在凄凉可怜,而下一刻那小沙弥正好沿路返回,与苏起命他们四目相对。这让苏起命赶紧偏过脸,同时抓紧马缰蓄势待发,生怕那小沙弥发现他们后又跑了。
结果只见那小沙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缺角的钵,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他们旁边擦肩而过,似乎都没有发现马上的那些人正看着自己。
“奇怪,难道他刚刚不是在躲我们?怎么好像又完全没见过我们似的?”苏起命回头,确认那小沙弥确实并未留意他们。
这时候小沙弥转身进了一家当铺,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铃铛和一些瓷杯等等不知是哪来捡来的破铜烂铁,说要当钱。
那当铺的老板一脸好笑,也可能是忽然发了善心,就给了几个铜板打发了他,然后说不要他的东西,小沙弥点点头像是听懂了,小心翼翼收起那堆破烂便离开了当铺。但没出门走多远,那包破烂儿又被他落在一处店铺门口,忘了提走。整个人丢三落四,糊里糊涂的样子。。
接着小沙弥路过一小吃摊,望着刚出笼的糖饼儿看了半天,本以为他要掏钱来买,结果咽了咽口水,又走了。
然后在隔壁用铜板买了两张白馍,用布袋包起来,塞进怀里。而且指手画脚仿佛在跟店家还价,又送了他一小袋白面。接着出了饼店门后还知道左顾右盼,仿佛在打量有没有人跟着他,专挑那些不容易暴露位置的窄巷和胡同窜去。
苏起命几人躲在一块招巾旁,就见那小沙弥晃荡了几圈后,开始拿着破钵一路化缘。路过几个好心人给他碗里丢铜板,他就举着脏兮兮地手给人鞠躬,然后奶声奶气地说一句“阿弥陀佛”。遇到一些孩童顽劣地往他钵里扔石头,他也给人说“阿弥陀佛”。
央将看了半天,挠挠脑袋:“这小沙弥是不是个傻子,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试试就知道了。”
苏起命从李长岁腰间摸出一锭银子,装做路过行人,绕到了小沙弥跟前,然后晃了晃,问道:“小和尚,这个可以给你。”
小沙弥一鞠躬:“阿弥陀佛”
“但是我要买点东西,你有没有卖,比如乐器之类的……”苏起命也不拐弯抹角。
小沙弥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两个小手一摊,回答:“没有了。”
苏起命立刻与一旁的李长岁对视一眼,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因为小沙弥对于苏起命那没头没尾的问题,不是一脸茫然,或者回答“没有”,而是“没有了”,这就证明他从前卖过乐器,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小沙弥回答完,见苏起命没有给他银子的意思,便不再搭理他,也不追着苏起命要钱,也不装可怜,摸摸脑袋,转身就走了。
那小沙弥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但苏起命说不出哪里怪,要说他是个傻子吧,又鬼机灵得很,买东西算得精还会讨价还价,而且要是发现我们是在跟踪他,很快又会不知道往哪个巷道躲去。要说不傻吧,总觉得和人沟通又有障碍,并且老是丢三落四,自己还不知觉。
“会不会这个小沙弥是装得糊涂?”李长岁问苏起命。
苏起命摇了摇头,说道:“要说装糊涂,这长安城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这小和尚才有如此奇怪的举动。”
“那既然他提到了仙音寺,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去便是了?”央将有点不耐烦,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口,他已经对跟踪这个小屁孩没了耐心。
“你刚来中原,不太清楚情况。”苏起命也没转头,还是一边盯着那小沙弥,一边给央将解释道:“光这长安城寺庙就近百座,长安城外更是数不胜数,光是知道个名字,根本查不到出处,甚至有些没有官方登记在案的荒庙野寺,更是多如牛毛,根本没法查。若不是因为这个,那李泌大人为何往返那么多寺庙去查。”
“你的意思是,我们除了跟踪这小沙弥回寺庙,别无他法了?”央将又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