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夕馆挂上了红灯,昨夜降温,因此今早的客人来的比往常都要少。阁楼上的红衣姑娘撑着胳膊,捧着手炉饶有兴致的盯着墙下的人。看着看着,她紧紧蹙眉,忍不住攥紧了衣角。
馆外朱墙下零零散散躺着几个乞索儿,其中有一个年纪极小,个头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生的雪白干净。一身红袄的鸨母满娘提着一个食盒,扭着步子行至墙角处。她蹲下身子,柔声对当中那个乞索儿道:“乖乖,你何苦在这儿受罪呢?听嬢嬢的话,跟我进屋子,我们家里什么都有,绝不委屈了你。”
一阵香甜的气味从食盒里钻出来,勾的旁边的乞索儿食欲大振,满娘见他不动,便笑吟吟的将食盒里的糕点分给旁边的流民。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很是爱惜的说:“我是真疼惜你,才费这些功夫。”
小乞索儿别过头,满娘叹了一口气,呼吸喷出薄薄一层雾气,“你瞧瞧,这天多冷啊,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你还能在这墙根待一辈子吗?”见他仍旧死撑,满娘倒不恼,男娃不比女娃,有些心气是应该的,她见惯这种事,也自知他撑不下去,不过是多费她些功夫罢了。于是,满娘站起身,挎着食盒离开了。
阁上的红衣女子见状松了一口气,她捂着心口,见那孩子不动弹,便赶忙从桌子上捡了几个蜜饯包在帕子里,丢到他脚旁。
李宣棠迷迷糊糊的被砸中,他知道是谁,所以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红衣姑娘。红袄女子生着一张鹅蛋脸,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此刻正微笑着朝他点头。李宣棠动了动已经快要僵掉的手脚,将那块包着吃食的帕子捡过来。待再看时,阁上的姑娘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根撑着窗柩的杆子。
他揭开帕子,却并不急着狼吞虎咽。相反,他从中挑了几个分给旁边的两人,见他们吃下了,他才慢吞吞的捡了一个递进口中。
李宣棠不知道,这一幕尽数落入望夕馆的贵人眼中。
方才扔蜜饯给他的红衣姑娘此刻正一脸羞怯的坐在案前,搅着衣角。她考虑了一会儿,而后道:“大人认识他?”
被换做“大人”的男子正将目光从墙角收回,他半靠在窗前,不知在瞧些什么,有些出神。他摇了摇头,“不识。”
新香讷讷应了一声,“那要不要妾给他送些热食,他看上去不大好。还有,嬢嬢似乎在打他的主意......”
男子淡淡的移过眼神,“不必,即便送了,他未必会信你。”
新香不解的歪头,男子从腰间荷包里捡出两块碎银,放在桌子上,而后转身离去。新香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敛裙道,“妾,多谢郎君垂爱。”
直至男子离开,新香还是一头雾水。她接客两年,这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人,只要她每天扔些吃的给乞丐,这算什么?
正如满娘所说,李宣棠勉强撑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一早,天气变陡然转寒,缩在墙角的几个乞索儿都耐不住冷,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李宣棠打着哆嗦,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来走一走,否则,被活活冻死在这儿也未可知。
早市上起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卖廉价烙馍和炭球的小贩,他缩着手脚,几乎是半拖着脚在地上走。几个穿着厚衣的孩子推推搡搡的跟在他后头,终于,其中一个个子稍高些的孩子站了出来,他快步向前,挡住了李宣棠的去路。
“喂,你挂的是哪个灯?”他指着望夕馆的方向,那儿的阁上花花绿绿的摆满了一排灯笼。这句话一出来,其余几个孩子恶趣味的嬉笑起来,旁边烙馍的老汉忍不住皱眉。
这原是混话,挂灯是坊间语,一般接客的人会挂有自己的灯,衣食父母提着灯便能找到对应的娘子,以风流侍人,求春宵一度。他们几个常在这片玩,熟悉这些下流话,也知道望夕馆的老女人想要招这个小乞丐做幼倌,于是,便赶着来戏弄他。
李宣棠没理他,也没听懂他话外的意思,只当这些人是在拿他开涮,于是转身就想要走。
那高个子却不允,后面几个半大的孩子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推推搡搡,他们见李宣棠一副鹌鹑样,不开口说话,心里胆子更大了几分。
一个人伸手捏他的脸,顺着脸,开始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掐他身上的软肉。这天寒地冻的,他衣服单薄,本就没热气,怎么能耐得住这些凉指。
李宣棠当即就推开了面前的人,他红着眼睛,十分凶狠却没什么真正的威慑力。被他推开的孩子落了面子,欺身上来就要打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李宣棠心里唯余不多的热气一股脑的被激了出来,他扭身上前,凶狠的和对方撕打起来。其余几个小孩见状,自是上去帮架。
不知是谁误打中了李宣棠的肚子,他立刻没了劲,被打的那人翻身,朝他面上开始扇巴掌,见他不说话,他抠开他的嘴巴,原本气焰嚣张的孩子王却瞬间软了下来。
他看见李宣棠一嘴的伤,口腔内壁还有舌根上,全是还未复原的软痂,一时间,整个人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