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好酒,可蓝忘机喝一杯就醉,不能轻易陪他,晓星尘更是滴酒不沾,一个人喝酒终是无趣,魏无羡半带不情愿地递给薛洋一个酒杯。
“小流氓,你喝不喝酒?”
薛洋有了实体,想到未来能与晓星尘同行,陪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心情大好,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酒过三盅,对饮的二人便熟络起来。
魏无羡当初反感薛洋主要还是因为薛洋害了宋道长和晓星尘,如今这两个人都恢复生命,晓星尘更是看起来近乎不计前嫌,他对薛洋就不怎么反感了,而且他看到过薛洋如何珍惜装着晓星尘残魂的锁灵囊,更看到过薛洋临死握在手里的糖。
如今薛洋已死,化为鬼魂反而有浪子回头放下屠刀的趋势,其中缘由,魏无羡看得明明白白。眼下合作在即,他暂时也懒得提起什么不愉快的过往,只为晓星尘重生而高兴,与薛洋一杯接一杯对饮,晓星尘和蓝忘机都端然正坐,安静吃饭,或是饮茶,魏无羡与薛洋这半边桌子则越来越热闹。
薛洋欣赏魏无羡鬼道才能已久,此时饮酒对谈,少不得讨教打探,因有晓星尘在侧,他就只问一些有趣但不伤人的鬼道术法,魏无羡更是大方,有问必答。鬼道术法被仙门中人视为不齿,但其实经魏无羡摸索改造,自创出了不少实用又不违逆正道的术法,奈何人们偏见难消,平时很少能遇到有人与他深入探讨,这一下薛洋作陪,魏无羡终于说了个尽兴。
刻意收敛起杀戮倾向的薛洋,也显得没有多么恶劣极端,不过是看不起仙门百家虚伪死板,不爱受到规矩约束,主张快意恩仇,这方面倒是和魏无羡投缘,两人越说越来劲,酒要了一壶又一壶。
数不清饮到第十几壶酒时,晓星尘提醒:“薛洋,你不可多喝,子夜还要应对反噬,万一醉了……”
“反噬?”魏无羡大声问,“什么反噬?怨气反噬,还是怨灵反噬。”
晓星尘道:“都有,所以,魏公子还是别叫他……”
“说起这个,我很好奇,”魏无羡已是有些醉意,不顾礼仪频频打断晓星尘,“每日遭受反噬,竟然两年也没受什么影响,这不合理,小流氓,怎么回事?”
薛洋脸上被酒薰出两朵红云,得意道:“因为我有道长教我的清风剑法!”
“什么?清风剑法?”魏无羡用晕乎乎的大脑思考片刻,道:“只听说过清心音,没听说过剑法还能护心。”
薛洋笑的见牙不见眼:“你当然没听说过了,那可是道长自创,专门教给我的,这个世上只有我和道长会!”
魏无羡奇道:“小师叔,什么神奇的剑法?教教我?说不定,我也能用……”
“你想得美,”薛洋朝魏无羡丢过去几粒花生米:“道长答应过不教别人,对吧?”
求证一般,薛洋歪过去撞了一下晓星尘的肩膀。
晓星尘僵在当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薛洋又对魏无羡道:“心法是不可能教你的,但是十六招式的名字可以让你听听,道长把十六招连成了一首诗,好听的紧。”
魏无羡道:“说来听听?”
薛洋用一根筷子敲着酒杯,就要将烂熟于心的剑诀娓娓道来:“清风自南……”
“薛洋,你喝醉了!” 晓星尘紧张地夺过他手中的筷子,对蓝忘机道:“含光君,我看魏公子也有些醉了,你……不需劝他少喝一点吗?”
蓝忘机静静测头看了魏无羡一眼,对晓星尘道:“无妨,他高兴。”
又轻轻颔首:“失礼。”
“……”
看来是不能指望蓝忘机阻止这两个醉鬼了。传闻中含光君最爱安静,可在魏无羡面前显然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旁边薛洋和魏无羡各自不知因为什么缘由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笑够了,薛洋将手拢到嘴边:“道长不让我念那首诗,我改天悄悄念给你听。”
像是要说悄悄话,声音却压得不够低,同桌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无羡拍桌大笑:“夔州小霸王?现在这么听话?哈哈哈……蓝湛你看————”
谈笑间,魏无羡时不时倒在蓝忘机肩上,蓝忘机面无表情,始终身姿挺立,魏无羡又喝了几壶,在他肩上靠得不稳了,他就伸出一只手轻轻扶住。
晓星尘垂下视线,低头喝茶,薛洋望着对面的人露出几分羡慕神情,手支在桌上托住昏昏沉沉的脑袋,醉眼迷离盯着晓星尘。
薛洋没有表情时,一双浓眉下的漆黑双眸天然带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攻击力,仿是他对整个世间都冷眼无情;但一笑起来,眼神晶亮,露出虎牙,凸显几分稚气,又变成一个快意游戏人间的潇洒顽童,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风流少年的独特魅力。
几壶酒下肚,薛洋高挺鼻梁下,唇色嫣然红润,像一朵诱人采摘的红花,晓星尘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中一阵心慌,幸而蓝忘机终于表示要带魏无羡回去休息,起身去找店家要房。
两人都醉得不能走路,晓星尘也不放心再让薛洋独自一人露宿荒野,他与蓝忘机,各自拖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回房。
走到半途,望着前方二人亲密无间的背影,晓星尘突然面红耳赤————本来两个男子同处一室过夜并无不妥,但因前方二人是道侣,有他们在,同宿过夜这件事就显得有些微妙暧昧。
他与薛洋之间若是全然清白,也可问心无愧,但是时至今日,薛洋的心思昭然若揭,晓星尘自问也不能坦荡磊落,若此时返回,多要一间房又仿佛欲盖弥彰想要遮掩什么。
左右为难,好在蓝忘机没有一丝多余神色或眼光,道别之后安安静静带着魏无羡回房,晓星尘也关上房门,长吁一口气。
薛洋有实体之后与活人别无两样,因为刚喝完酒,浑身热腾腾的,晓星尘抓着薛洋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半背半拖,进得屋中,薛洋睡眼惺忪道:“床……我要睡床啊道长……我两年没睡过床了……”
晓星尘依言拖着薛洋来到床前,正要放下,薛洋却将他脖子搂紧,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耍赖:“我想和……道长……一起睡……”
连气息也有温度,吹进耳朵里痒痒的。
晓星尘脑中嗡地一声,心里一阵打鼓,迅速将扛着的人甩在床上,退后两步。
“薛洋,你若敢有任何逾越之举,我就撤了缚魂咒,把你赶出房外。”
“唔……道长……”薛洋歪歪斜斜在床上坐起,“不干什么……我就想挨着你……”
说着从床上不安分地站起,晃晃悠悠伸手抓他,起身迈出一步,身体就踉跄欲倒,晓星尘下意识上前去扶,只觉薛洋全身绵软无力,站都站不稳,应当是无法有什么逾越之举了,他扶着薛洋坐在床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醉成这样,薛洋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吧。
当薛洋再次软软地倒在他肩上,晓星尘没有推开。
今日在席间,看到魏无羡与蓝忘机那般亲密要好,心意相通,心生羡慕的不止有薛洋,还有晓星尘。
往日在义城,他也想过,若能和义城小友阿岚,相伴相随,携手一生,该多快乐,只是一朝生变,所有期望都成了泡影,所有温暖都成了谎言。
不敢对任何人说,他的心里,其实非常想念那位小友。
思念排山倒海而来,最终压过顾虑。就像蓝忘机扶住魏无羡一样,晓星尘也轻轻扶住薛洋,让他在自己肩上靠稳。两人坐在床边,薛洋整个上半身都依附于他身上,脸几乎埋在他的的颈窝里。
酒香中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度,萦绕在晓星尘鼻尖。
“晓星尘————”
薛洋说话时带着醉酒后的长长尾音,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憨态,他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问:“是你吗?”
晓星尘心砰砰直跳,没有回答,薛洋继续自言自语:“我知道是你……我肯定……又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