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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泥坳,韩飞回家的消息惊动所有姓韩的人和不姓韩的韩家媳妇,除了还在睡觉的产妇。但是,还有一位既不姓韩,又不是韩家媳妇的人也被惊动了而且她的惊动比韩家任何人的都要大,大得多:这就是产妇的姐姐,待在产妇房间的谌娟。谌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虽然从这条缝隙看不到屋前的场坪,只能看到阶基的一角,她依然由此向外注视着,注视良久,他希望能从光影的晃动中,感觉到韩飞的身影。她把大寒抱过来,双手叉在他的胸前。
大寒安静地倾听着母亲的心跳,享受着母亲给自己的温存。对于半大的男孩,他需要这种次数越来越少的来自母亲体肤的温暖。大寒扭头看了看母亲噙着泪的眼睛,任凭母亲亲了一下自己的头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去考虑将会有什么发生,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在一尺的范围内,这里是属于自己的幸福。
走过石板桥,一只大黄狗带着两个小狗,狂吠着冲了过来,到了跟前反倒不停地摇起尾巴来。绕过一道弯,韩飞远远地看见三婶站在堡坎前,朝这边眺望。不一会儿,四嫂也出现了。走近堡坎。韩飞仰头喊了一声:“三孃孃!”三婶爽朗的回答道:“欸!欸!快上来。”韩飞拾级而上,三婶、四嫂在上面相迎着,爷爷,韩宏林在中堂门里,靠左侧门柱站着。韩飞简单问候了三婶、四嫂,便在众人簇拥下走向中堂。韩飞叫了声“公公”,韩宏林也不言语,转身回房。韩飞赶紧跨过门槛,搀扶着韩宏林进了左卧房。
伍建明、王小波被安排在堂屋坐下,两人觉得不自在,操着长凳到门外靠右边的墙壁坐着。四嫂端来大碗茶和一些小吃之后,回厨房去了。三婶到中堂后壁给写着“天地君师亲”的神龛上了香后,也进了厨房。韩宗长与伍建明、王小波说了一会话后,被叫到左卧室,拿了一个带铃铛的银质项圈出来。王小波记得这项圈是韩飞根据自己的建议买的。他小的时候也有一个和这差不多的项圈。
产妇谌莲被屋外的声音吵醒了,理了理新生儿的被子问道:“家里来客了?”谌娟说道:“你莫管。想吃东西不?”“才吃过,又要吃呀?”“已经有一两个时辰了。要多吃点东西,发奶。真是的,看着家里有人要生毛毛,也不知道留一两只穿山甲。”“家里没人上山打猎,他太公不上山,哪个还会上山。”谌娟知道套穿山甲的难处,也就没再说下去。谌莲问道:“毛毛,吃东西没有?”“现在还吃不得,过一会喂点糖水就是。”谌莲注意到谌娟脸色阴沉,问道:“姐姐,你怎么啦?大寒!是不是你惹你娘生气了?”大寒有些莫名其妙。谌娟把大寒抱动了一下,说道:“没有,不是的。”
这时,韩宗长拿着项圈推门进来,看了看谌娟,然后对谌莲说:“这是五爷给毛毛的。”“五爷!谁的五爷?姐夫吧!是姐夫回来了呀!”谌莲几乎叫嚷起来,因为牵动了伤口,她收住叫声。韩宗长想给毛毛带上,谌娟说道:“现在不能戴,伤皮肤。”韩宗长只得按照谌莲的意思打开箱子把项圈放了进去。
谌莲直起身子,看着谌娟。谌娟认为谌莲想靠到床头上,准备下火箱。谌莲说道:“你莫动。”拒绝了谌娟,谌莲对韩宗长说道:“你快过来,扶我一下。不晓得你长着眼睛是干什么的!”谌娟觉得谌莲说韩宗长的话有点过头,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心里想着近在咫尺的韩飞,感觉很茫然,没有主张。
韩宗长不敢怠慢,欠身扶了一把谌莲,在她身后放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床头半躺着。他整理好了谌莲和新生儿的被子,说道:“要不,把毛毛抱过去给五爷看看?”谌莲生气地说:“不抱,不就是买了个项圈吗!论亲戚要到了太公、太太那一辈,远着呢。有什么好看的?”韩宗长站在床边,一时无话,他不明白谌莲为什么说这种话。谌娟知道妹妹是为大寒抱不平,打了个圆场,说道:“你去看看鸡炖上了没有?”“哦!”韩宗长应承着,看着谌娟问道,“你不去打声招呼?”谌娟使劲地摇了摇头。韩宗长不知道谌娟和韩飞的真实关系,也就不知道谌娟拒绝的原因,只当是这姐夫、姨妹的关系并不融洽。
“慢点。”谌莲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韩宗长,说道,“把大寒带出去走走。一个男子汉待在女人的房间里,像什么样子。”这又是一句令人费解的话。韩宗长没有多想,只当是女人生产后的怪癖,不违逆,照着做就行了。
男人在情感上是迟钝的,没有女人那么细腻,韩宗长并不在这一连串费解的事情上纠缠也纯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