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下降。
莫名的天空不是莫名。
后袭看到两块巨大的橙黄颜色的巨石夹缝出红色焰火的窄道,每踏前一步后面的道路就被封死了,只有往前。就像覆盖,消失着的覆盖。推送到巨石的颜色变成了青灰就是尽头,坎入一林,坷出一烟障,就是一段墙。墙上有缺口,不是门,进了缺口还是墙,所有的墙壁浏览下来是一个圆环形,缺口是唯一的门。
返身望门,缺口犹在,墙壁和缺口颜色厚重,裹了一层云雾,影影绰绰的墙壁晃动一下,一切如故,这时缺口中间出现了一个人来,肮脏的一身青衣,白发很长,背着手侧着脸抬头望天。
何来?
瞬间后袭觉得时间出卖了自己一次,在这之前,那些被押和押送的人已经离开,似乎还偶然看到了他们飘去的一个朦胧群影,自己身上的禁制像灰绳子一样遇风不见了,而且可以开口说话。
他没有想着冲战。
逃不了的,这个人古怪,虽然他很实在和真诚,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古怪就在于它的实心眼和对实心眼的真。而且看出来他也颇明法制,整个的墙垣内是一个禁制,而他就站在禁眼上。
墙垣冲不破,而那个缺口和口子的外面还有三围禁制,分别散发着土尘、炎日和月水之气,扩展出去三飞的距离,被高高叠起的云山挡住。
一念有三飞,念落人白头。
后袭不想废话,以为到了地头,这是要入狱了。说,送我进狱!
他做过最坏的设想,狱不是群体的而是单独的,即便很多人在一起也不能各自看见,他人是岩浆我是狱人,就是挣扎和煎熬而已,是实有的狱。
好!
一入狱就是心狱,他不知道这是心狱,以为是未狱。马上自己就孤独了,碎裂了,本来以为每个人很坚强,生灵也很坚强,那其实是在恶的数值没有达到极限时的容忍,或者期望你止步或者回头。你所依借的一旦失去,才发现一无是处。
没有是,只有处。
联系全部中断,也就是支持身心灵的不再有是,一下子就委顿了,全无理由。有身说身,好或者恶,它是身才行。心也碎片了,只有不互相干的碎片意识,不再关于生命或者生活,不是通道和组成,没有了架子。灵重回寂灭,只有黑暗的侵袭和无意义的彷徨。
也就是没有了生命。
生命是框架是支持,你需要维持我需要提供,你在朝一日我是你的民,我生存一天你是我的神祗。
三千年从容而过,时间硬着心肠谁的账都不买。
如何?
后袭一腚坐在地上默默无语,有,但是感觉没有说话的力气。有生命和无生命他大约懂了,无生命就是生命不住于我,再也没有任何凭借和撒娇的基础,知生命不易,而知不生命则简单得多。
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知这是福但有福,而果断地没有了这福,以为不会怎么样,但可怕到极点,没有再上去的一个点,是毁灭,一点不剩,是死亡,了了无期。世界全毁了,再也没有支架,不再有身心灵,那当那时的“意身”“意心”“意灵”全都败坏,没有任何依靠,不提供任何诉说和支撑,没有希望。
不会有相对,茫无头绪和任“人”欺凌,只有一个“我”孤苦无依。也没有标准和参考,自己绝对没有,他人都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是一切恶者盯着的重点,无法逃脱,因为没有搭救。
也就是没有希望。
一团黑,要黑下去,所有想法这时候都枯死了,达不到外面,只有折磨和凌虐,随心所欲的宰割,不用任何理由,就和自己握有全部的道理一样,自己没有道理,没有天理。
这只是心狱,还不是未狱。
听到此,后袭咬着牙攒够全部的力气爬起身跪在白发人的面前,自己以为不会再有的泪水夺目而出,湿了那人的布鞋。
现在你要什么?
后袭的头触到白发人的鞋子上,抱着他的腿,只有两个字,泣不成声,“生,命。”
白发人仰天长叹一声,又俯下头来,头发搭在了后袭的头上,“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要剔出现今的记忆。”
“我愿意。”
一只手放在后袭的肩头上,一只手,温温的,类似生命的感觉又回来了,按在他的脑袋上。“如果还有可能,请记得今日。好了,孩子你去吧,今后你是一个名叫平的人。”
后袭想要再叩首,但全身僵硬,伴随着呱呱落地的清亮哭声。
一波湿润而温暖甚至带着痛苦的海水挤压过来,他忽然幸福得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刚才的哭声都变得遥远。
数年之后,反正这中间有长长的几年,不用着急,记忆来临还早着哩,黑猫“我饿了”和曾经的堕天使后袭就是现在的叫“平”的婴孩。
融二唯一。
人就恰当地“卡”在人世间,恰恰那时恰恰那地,恰恰那人。
前生已忘,后生已生而其实未“生”,在他知道喊“平”的时候是喊他,并作出反应的时候,他才是他。
查字典找学究,甚至光顾了那起名幌子下的先生,才最后商议定下平这个名字,愿他一生平平安安,风浪在外,平安在里,不摇不动,我是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