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合远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见常怀盛又是挠头又是抓腮的,自然是知道,他又是在为自己的儒学之道翻白眼。
常怀盛从小就是这样的。莽撞又火急火燎的,脾气像窜天猴一般,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完全不懂的迂回变通之道。这个儿子的脾气啊,倒一点都不像自己,像极了他的姨娘。
是啊,吕氏养育的三个子女,哪一个不是这样火爆的脾气呢?
事情走到这一步,常合远也是不想的。如今绝不仅仅是要面对常家众人这么简单的,常怜珠这般作闹的后果,更是打破了吕太尉的如意算盘。
吕太尉家中本有三女,长女早夭,次女与幼女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在九年前京城那场浩劫里,不少地方都爆发了大大小小的起义,朝中军备空缺出个大口子,她们姐妹二人披甲上阵。
那场守城之役究竟有多惨烈,常合远是不知道的。只知道两边的人马,在城下僵持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彻底弹尽粮绝。
守城的两位女将军,下令将最后的粮草绑在箭尾,点燃了再向城下的反军射去。冒着火星的箭雨从天而降,反军躲闪不及,一时陷入了慌乱。
两位将军便在那时,飞身下城,在熊熊烈火之中,取下了反军首领的人头。
可是她们,也再也没有上来。
噩耗传到京城之时,吕太尉悲恸不已。铁马金戈打下江山的一品大将,直直地跪在了殿上,竟时便昏了过去。
从此之后,吕家的女儿,变成了一种禁忌。谁人都不可言及。
可是随着权术斗争地越发激烈,丧女的弊端便显露出来了。薛丞相的妹妹,是当今的皇后,而他的女儿,则已是太子正妃,等以后祁修伽登基,那薛女必定也是东宫之首。
吴家虽只有一女,可吴绛黎是什么人?就光是今日城楼上的一幕,若是她以后进了太子府,怕是太子妃都要避其锋芒。
吕太尉之前本打算,常怜珠也算是吕家之后,还是有圣旨傍身,与寻常的美人充媛还是不同的。等她进了太子府,自己也算是后宫有人了。
谁知道。
常合远都忍不住替吕太尉一拍大腿。
“父亲……”
常怀盛不解地瞪大眼睛,一双大黄铜铃铛似的牛眼,粗脖还往后埂了一埂。
“怀舒见过父亲,见过大哥。”
暗室的门突然被轻扣了三声,常合远听到来人的声音,挥了挥手,便让常怀盛去开门。
常怀舒一袭薄雾灰青色绕刺松柏枝相缠图的锦滑苏绸面长衫,腰间的远山纵岭玉佩随着他的步子一震一震,又是配上他那清俊又洒爽的面庞,他薄如刀锋似唇角微微上扬,欠了欠身向二人行礼,只觉一阵清风徐来。
“舒儿坐。”
常合远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心下得意得很,连烦心事都抛之脑后了片刻。
常怀舒轻轻饮了口这杯庐山云雾茶,心中一阵嘘然。
茶是好茶啊,只是饮茶之人,毫无品赏之意。清香变焦臭,润透变浑浊。还不如几两银子一大筐的碎茶呢,至少那茶还便只是茶。
还未进府,常怀舒便见管家和文书先生候在府门,这两人一公一私的,突然在府里聚在一起,本就是稀奇事了。
可是让他最为不安的,是父亲将大哥叫了来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