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里发出了光,朝我猛地一跪道:“谢陛下!”
我想了想,又道:“你从齐去梁的路上,和梁使一同,可以走慢点。”
他笑了笑,“是,陛下。”
当天晚上我与季铖相处的时候,看着季铖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回想起今天陆谦跟我说的话,我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对不起他似的。
我要跟他道歉吗?哪里有皇帝给臣子道歉的,还为了这么件事…可是不道歉吧,怎么心头有点慌呢?
“钦岑。”我试探地喊了声他。
他立刻回道:“陛下有何事?”
“没…”我气怯,见他微微皱了眉,我忙问道,“今天你生气了吗?”
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句问话实在是太没水平了。
果然他摇摇头。
我道:“你…”
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该怎么问,只好转移话题道:“你推荐的陆卿,果然是可造之材,朕今日与他相谈甚欢。”
他正经回道:“臣当日与他相识时,也为子昂的文学谈吐拜倒。”
我忍不住抢白道:“钦岑你的词比他的有名。”
他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微末功夫罢了。”
看着他怅然若失的模样,我便也不跟他争辩了,在他的心底里,就算他的文章真的流芳百世,但他心念的还是收复故地。以文人身份传世而不以武将身份传世,一定会是他一生的遗憾。
批改完最后的折子,桌子上的东西被我放得一团乱,季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陛下今日早些歇息吧,这连日操劳,白天里臣见您也常精神不佳,明早送子昂又得早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季铖这么对我说关心的话,我竟还从里面听出了温柔。
于是今晚的梦,我做得很甜。
又是一个清晨,我送别梁使和陆谦,我穿越过来后,这才第一次看见梁使的模样,倒也生得容貌清秀,似乎国家之间派遣的使臣大多比较好看,也算是部分的面子工程。
梁使看了季铖一眼,愣了一下。
等到梁使和陆谦走了以后,我才向季铖问道:“钦岑,刚刚看那梁使的模样,怎么感觉认识你?”
季铖回道:“臣在梁多年,的确有一部分人认识了臣,刚刚那个使臣当初跟随过梁将陈峰,而陈峰当年正是关押臣的人。”
一提起季铖曾经在梁被囚的日子,我就下意识望向了他左侧的脸颊,那上面刺字的印痕已然消减了许多。
我想着,还是有点心疼。
陆谦一语成谶,当天晚上,我就看到了几个针对季铖的折子。
来自罗鴻,吴舜卿等几个开了小会的大佬,折子里大概的意思就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向来要么王府出身,要么就是太傅少保家的伴读小公子,季铖来当贴身侍卫名不正言不顺。
说白了,就是没资格呗,不过折子里的话还比较委婉。
我一看到这样的折子,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季铖,这些天来我看的折子基本上都是他给提前看了分了类的,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被弹劾了。
季铖没有看我,睫毛垂下,望着地面道:“罗丞相他们的话的确没错,臣没有资格出任陛下的御前侍卫。”
我不知怎的,心头有点酸,他自梁回齐之后的处境我比谁都清楚,朝廷上的人不管他人品才学如何,只认他是个归正官员,便用一双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他,将他排挤在外。
只要是没在八年前及时跟随朝廷到临安的官员,全被定为归正官员,所谓归正官员,就是向齐国投降的叛臣的别称。
可他明明不是的,他被囚梁这么多年,却始终找着各种机会回来,他还带了一大批和他一样心念故国的义军回来,他想报国,朝廷不信任他,他一到齐,便被齐君解散了义军。
我赌气道:“有没有资格是朕说了算。”
他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地望着我,我笑道:“不过就这几个折子,罗卿他们只是发发牢骚,没事的。”
他望着我,眼神好像是想透过我的笑容看清什么,但他最后只是像以往那样回道:“谢陛下。”
事实上,我也的确不会把这当作是什么大事,我原以为等过几天,那几个老臣的牢骚发够了,也就没事了,然而我没想到,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关陕有乱民造反,而这造反的人里,绝大部分是当初季铖带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