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里外挂起了白布,除夕贴的红楹联被撕下之前还显着新亮。谢青将秦则正运回,夫妻两个躺在棺材里,停灵在堂屋。球球和蝴蝶连遭打击,日日神色恍惚,徘徊在崩溃边缘。 戚乐想着以前看过的东西,专做些小孩会喜欢的饭食,他两人也不多吃,闲了只在堂屋坐,对着空气说话,比之她刚回来时又瘦弱许多。 夜色深沉,球球两人呆坐在棺材前,蝴蝶静静无所觉地流着泪。戚乐看了会,走进去。 “人会转世的,死了之后会变成其他人生活,”戚乐道,“或者变成其他人的小孩,会慢慢长到你们这么大,如果我们好好生活,去到山外面,走过外面的城镇,说不定会遇到母亲和父亲。” 球球道:“死了就是死了,就是消失了,我知道,爹以前和我说过。” “不,我见到过那样的人,她记得她上辈子的事,但是一般人是不记得的,所以父母不能回来找我们。但是他们并不是消失了,他们还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 球球哽咽道:“谎话。” 蝴蝶流着泪问:“那个人……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她去找她的小孩了吗?” 戚乐道:“她死得时候还没有小孩,所以没找,而且这个世界和她那个世界相差了好久,可能有几百年,或者几千年。她说她生活的地方有非常高的楼房,比山上最高的树还高,那里的人建造了一种东西,像是风筝一样,但是比风筝大很多,可以载着人飞上天空,还有那种东西,能让远距离的人在瞬间通信,能让人在家里看到远处的风景。我们这里哪有这样的东西。” 球球看向她。 蝴蝶道:“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她以前是神仙?” “等一下。”戚乐回屋拿了纸笔,挪了张桌子到两人面前,“她跟我画过那些东西,我画给你们看。” 戚乐一边蘸墨一边蘸水,先画了一片山势,山脚坐落着他们的房屋,然后在旁边起了一栋高楼,“像这么高,但是她说还有比这更高的。”她在空白处画了房屋和高楼的简单构造,“我们的房子是这么建的,他们的房子是这样建的,直上直下的。” 球球道:“这样的房子,不会被风吹倒吗?” “她说那是用石头和铁建造的,非常坚固。” 蝴蝶道:“能带人飞的风筝是什么样子?” 戚乐想了想,画了个直升机,“我说错了,它更像是竹蜻蜓,只是更大,人坐在里面,翅膀依靠某些东西快速旋转,就能飞起来。”她撕纸做出竹蜻蜓的模样,让它短暂飞起。 球球看着它落下,哒哒哒跑进屋,一会出来,手里拿了个正儿八经的竹蜻蜓,起手一搓,立刻飞向空中,久久盘旋。 蝴蝶神迷地追望着。 哄两人睡着出来,谢青翻着她画的图,随着她去到厨房,倚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真见过?” 戚乐将脸盆里的水倒进下水道,又添上净水,“梦见过。很早以前。本来都忘了,他们问得紧,就突然想起了。” 谢青道:“还有什么?那个瞬间通信是怎么回事?” “记不清了,他们要是接着问我,我就得想办法编了。” “你编一个。” 戚乐转身摊了手,“我哄了小孩还得哄你?” 谢青道:“那种绘画技巧也是你梦见的?” 戚乐已经转回身,探了探盆里水的温度,道:“很丑吧,我自己琢磨的,以前给父亲看他说完全没有画的雅致韵味,我就不怎么画了。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去州府具体做了什么?” “了解越多不一定越开心,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的画很好看,或者说贴切,总之很吸引人。你能画点别的东西给我看看吗?” “了解一切的你对我说这种话?” 谢青默了一瞬。戚乐忽然想到一个答复:是的,我不开心,我以经验说出上面的话。 “小孩懂多少,不也整天哭闹。不开心,但或许会安心,我现在想着我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很希望能把我现在知道的都塞进她脑子里。如果我早知道是漆珊雇佣了我,我就不会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产生任何情绪。坏的情绪,不受控的情绪。” “你是这样想的吗?”谢青微微耸眉,“漆珊对你的打击更大?” 戚乐看向他:“你以为是陆笙?” “因为你是女孩子……” “你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没多少,一直忙着这边的事没去书院,也不想引得你回忆。” “我和你说一下经过。”戚乐思索片刻,“那天放假,我在路上走,看见金玉瑱、漆家兄妹在那站着,旁边还有些学生,陆笙倒在地上□□,好像是金玉瑱打得他,我经过,金玉瑱拦着我,给我看一张画,问里面的人是不是我,画上是个衣不遮体的姑娘,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和我的衣服一样,右肩上有粒红痣,陆笙言行里暗示那人是我,漆珊言行里假定那人是我,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我,我没这种印象,后来我才知道我肩上确实有个痣,当时漆珊要检查我的身体,我觉得很可笑,跟他们说就算是我又怎么样,然后离开了。过了一会,山长叫我过去,说了两句话,让我回家,不许我辩驳。回去住的那个院子,遇见漆珊,她说是他让山长雇得我。我在最后时刻,终于知道自尊被人踩在了脚下。” “漆珊和陆笙可能有问题,你和漆珊相处得不好?” “刚开始还行,后来发生了点事,就越来越不行了。” “除了这些,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打过几架,可能她从小没挨过欺负,到我这里接受不了,所以就想办法赶了我出来。” “漆阑很维护你?” 戚乐挑眉:“何以见得?” “不然她何至于想办法。” “也可能是金玉瑱维护我。” “是么?”谢青撇嘴一笑,“挺好的,这么多人爱护你。可惜关键时候全不顶用。”说到后来神色冷了几分。 “金玉瑱——”谢青皱起眉,“他没跟你动手吧?” “动了点,他看着绣花枕头似的,没想到有点力气。” “他做什么了?” “你别在意,日后我自己跟他找补回来。金玉瑱家里做什么的?还有漆珊他们家。我想要知道很多,以此懂得很多,从而将自尊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不让他人随意玩弄踩踏。” 谢青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他们地位超群?”她问。 谢青微笑,“是,你定了一个大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