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秦佚两个近来混的不错,呼七岁朋唤八岁友整日里宴游取乐,已很有些浪荡意思,听见要搬家也不纠结,反而带点兴奋,趴饭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捏着筷勺问:“搬哪?离这儿远不远?热闹不热闹?好玩不好玩?” 戚乐道:“不远,不热闹,不知道好不好玩。” 她在掌柜的简单指导下半天时间选好了住宅,又半天收拾好行李胡乱打包扔在了那里,然后自己在九方客栈点了菜,等秦佚两兄妹回来。 秦修道:“没出城吧?” 戚乐嗯了声,“就在对面。” “对面?”秦修皱了皱鼻子,回头顺着大门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秦佚拍手道:“好啊好啊,我都不常去那边玩,以后可以好好儿转转~” 秦修撇了自己妹妹一眼,“转吧,到时候坏人把你背跑,我们也不找你。” “呸!”秦佚隔着桌子打他,“我才不会被抓走!”衣裳沾了半桌子菜汤,“我才不会遇到坏人!” 秦修笑着躲闪,“嗯嗯嗯,你这功夫,满够把坏人吓跑了。” 两人打打闹闹,戚乐惯常不理会,自个嚼自个的腊。 待得吃完饭戚乐提出要走,俩人终于有些惊讶:“现在?” 戚乐点点头,离开座椅,“走吧。” 秦修挠了挠头,“我跟朋友约好出去玩呢,他们马上就来这儿找我。” 秦佚抱住戚乐的胳膊:“是啊是啊,我也得跟朋友玩,咱们明天再走。” 戚乐道:“掌柜那给你们朋友留个信吧。” 秦修由此及彼,心里添了几分失落,道:“行吧。”向柜台走去。 秦佚撅了噘嘴,又扁嘴一笑,抱紧戚乐仰头笑道:“我今天没约朋友啦!” 戚乐随便应了声,拍了拍她的手臂。 店伙计把他们的驴车套好,戚乐驾着,几人出了门往北走。过了两个路口,街上已显出冷清,鹿原郡东西两个城门,繁华也便在东西走向的大街延展,越往南北,白日还好,晚上便少人了。秦佚学校在东北区的中心,周边尽是富贵人居所,秦修的在东南区中心,除去临街政府办公点,余下大部分都是偏风雅偏玩乐的商铺或建筑,从群山中流出的清澈河水穿过这两片区域,构筑出此地上位者的情趣。 又经过一个路口,戚乐调转车头向西,进入西北方的街区。走了有半里,外部街市的灯火已成了悄微的影子,照不到一点前路。戚乐没有在城里偏僻处走夜路的经验,不知道这边天黑了也是需要灯笼的,但听着车架不断撞上墙壁,擦出突兀响声,戚乐只能尽力专注,争取在车毁之前把人撤出。 秦修秦佚跟车厢车顶碰了几次头,黑暗里的面容各自绷紧,是个谨慎的模样。车又晃动,两人端坐一方,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然后秦佚被惯性冲到秦修怀里,秦修被惯性抱着秦佚当头砸向对面车壁,又滚落在地,双双蜷缩到角落。戚乐仍然一声未吭。 秦修拽开帘子:“姐我来吧!……怎么不点灯啊?我说怎么一点儿亮都没有。” 戚乐低声道:“忘记带灯……” 秦修摸出座位底下的火石,啪的打亮了。这一瞬望见灯笼的具体位置,扶着门框拿下蜡烛。驴又只顾自己过,把车体磕上墙角,秦修一趔趄,险险摔下去。 戚乐捞住秦修的腰,没让他当着自己面演倒栽葱。 “停停停!”秦修大嚷。 “我要停你就栽下去了。”戚乐把他拉上来。 “不是不是,”秦修扯住缰绳,“蜡烛掉了。”他跳下车,凭记忆里的声响,在车底摸到碾碎一半的蜡烛。 “呲——”一点微光在漆黑中晃开。 秦修把烛火放进灯笼,坐到戚乐旁边。 “往哪走?”秦修道。 戚乐收回放在灯笼上的目光,就嘴嘟囔了声什么,拉过缰绳,四下看了看,说:“到了。”驱车行了数米,拐了个弯,停在第一户门前。 几声狗吠,蝠影倏忽闪过,远处外传来二更鼓响。一阵风吹过,带起几分寒意,秦佚缩了缩脖子。 秦修想着自己平常这时候要不和朋友在街上赶热闹,要不在暖和屋里悠闲地躺着,吃着冰冰凉甜滋滋的水果……他揉了揉撞痛的肩膀,有些气闷。 戚乐摸出钥匙,对着锁眼掏了好一会才把它捣开,木门吱呀一声响,她下台阶取下挂在车头的灯笼,“进来吧。”说着当先走进去,绕过照壁,搜寻到几个原主人的烛台,一一点上。 秦佚被照壁前的石坎绊了一跤,坐在那捂着膝盖哼哼唧唧,看见绕回来的戚乐,嘴一扁,眼中泛起泪花:“姐,咱们回去住好不好?这里这么黑,这么冷,这么多石头……我摔得好疼啊。” 秦修这次没嘲秦佚,想了下,助声道:“听说这片儿挺乱的。”他瞎编的。 早先迷路的不满和抗拒于此刻寻回正路。 双方对视着。 戚乐嗯了声,转过身去,“屋里还没收拾,你们等会,我整理一下。” 戚乐先把床铺收拾出来,打了半桶井水几人洗漱,随后便躺下了。秦修一个屋,秦佚跟戚乐一个屋。 秦佚沾着床就会很快睡着,她打了个哈欠,说:“姐姐,我睡啦。”头往薄被里钻了钻,就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戚乐重又出去,坐在堂屋门前吹风。夜空黑沉沉的,风渐促,浮荡丝丝水气。 后边有响声,戚乐侧头。 “姐?你在这儿干什么?”秦修跨过门槛,“有煤炭吗?我想烧点茶喝。” “不知道,”戚乐站起身,“我去看看。” “嗯。”秦修跟了上去,“青哥呢?什么时候过来?” 戚乐脚步一顿,扶住厨房门框道:“他不过来了。”推门进去,抬脚时身子晃了下,好像突然没力气似的。 秦修噢了声,跟着走进去,“青哥明天才回来啊。” “不是。你没听懂我的话。”戚乐靠坐在灶台上,“我看见柴禾了,你右边架子底下。蜡烛在左手边。”戚乐蹭过去拿了几根柴,回到灶台时,秦修也拿着点燃的蜡烛过来了。 戚乐很轻松地拢起火,只是手指被不规整的柴禾刺破了几处,她拈了拈伤处,心想连皮肉都变得这样软弱了。 “谢青虽然给了我们很多帮助,但其实我们也才认识他半年,他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要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戚乐缓慢地说完这段话,说出口,复又传入耳中,原来比单想多了百倍的心惊,“以后,他不会再来了。”戚乐低低地急促呼吸。 “啊……”秦修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有点不相信这件事,“真的吗?这……我……为什么?本来……一直不是挺好的……怎么……怎么好好的……这么突然……” 每一句都切中伤心要害。 “我去打水。”戚乐逃出这片空间。 腿脚是没有力气的,手臂也是没有力气的,戚乐撑着井台绞上了半壶水不到,她厌烦自己而至于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除了他们的衣服和玩意儿,这院子一应生活物品都没有,戚乐睁眼一宿,看着天蒙蒙亮,起床去给他们买早饭。 雨滴泼洒在她头上脸上。 她愣了下,退回檐底,看着这像从夜间便淅沥的雨。房子隔音好,还是她过于走神。 她回屋并没有翻出一把伞,披了件外套,盖着头脸跑上大街。 在她身后,谢青抬起伞沿,隔着雨幕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