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锦乐坊牡丹阁。雕花小炉中燃着西域熏香,烟雾绕梁的内间暖阁四周垂着厚厚的及地帷帘。明明是人间四月天,牡丹阁却是窗扉紧锁,空气中充斥着异样的甜香。 小丫鬟怜儿轻手轻脚步入暖阁,向摇椅上慵懒躺着的倾红轻声细语禀告着她带来的消息。一声重重的咳嗽,让怜儿惊觉屋内除了倾红,垂帘后面还有别的人。脊背冒出冷汗,怜儿右手小指因恐惧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述说完毕后怜儿连忙告退,然后战战兢兢地退出暖阁。 怜儿走后,倾红离开躺椅。纤细腰肢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步一婀娜。掀起厚重帷帘,倾红走到正于书案前挥笔疾书的人的后面,环手绕上他的脖颈,整个身体随之缠了上去,“少主,最新消息。浅儿和南九死了,就在刚才。” 笔下不停,这个白发蓝袍的男人不为所动。倾红凑得更紧,艳丽红唇贴近男人的耳畔,“怜儿查验尸体时发现他们死于同一种毒/药,江郎尽。” 一笔挥出宣纸之外,书案上多了一道墨迹。白发蓝袍的男人把毛笔往宣纸上一扔,倏而横抱起倾红,而后把她放在地毯上,紧紧压制在自己的身下。 “详情。”白发男子惜字如金,眼中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道。 倾红达到目的妩媚一笑,她就知道他一定对这种没有解药的毒/药和其拥有者感兴趣。 “一柱香以前,怜儿在后街的小巷中发现他们的尸体。虽说南九的致命伤是咽喉的剑伤,但怜儿说,浅儿和南九死前身中数种毒/药。他们最后中的,也是最要命的那种毒/药,是江郎尽。” 白发蓝袍这人神色未变,眼睛一转说道,“中此毒者,先是皮肤溃烂,进而身上奇痒无比,最后痛痒难忍,恨不能自行了断。不论何等谪仙之人,都无法在中此毒时保持清醒。像是江郎才尽,再无归路。” 想到些往事,男人紧接着说道,“可江郎尽原为曾经的千夜谷谷主苏橙所制,苏橙消失以后只有当时与千夜谷交好的惠通和尚手中仍然留有江郎尽。” 倾红扭动着腰肢,吐气如兰,“那少主的意思是,浅儿和南九的死,和惠通和尚有关?” 男人摇了摇头,“不,先别说惠通和尚早在三年前隐世不出,就凭他是个以慈悲为怀的彻头彻尾的出家人,他也不会让这样厉害的毒/药流入俗世用来杀人。” “那我们怎么办?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损失两名手下,倾红心有不甘。 “能持有江郎尽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我相信,只要这个人还活着,早晚都能找到他。”蓝袍少主的话意倾红听懂了,损失了两人她还有别的人可以支使,倾红不吱声了,只是撇了撇嘴。 想起一桩重要的事,蓝袍男人轻轻挪了挪身子,“魏东亭那里怎么样了?” 倾红嘟起诱人的唇,语带娇嗔,“他啊,他已经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蓝袍男人反而不放心起来,“这段时间他的表现可有可疑之处?你好好想想,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倾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没有。” 蓝袍男人皱了一下眉头,撩起衣袍从倾红身上离开。倾红赶紧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倾红错了,魏东亭身上确实有一处很古怪。” 蓝袍男人就势席地而坐,静静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从那日我用玉生烟引他来锦乐坊开始,他几乎对我百依百顺。可是唯有他居住的若兰阁,他始终不让我进去。怜儿数次查探,均被他的护卫早早发现。如果一定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这件事了。” 蓝袍男人凝思片刻,对倾红说道,“我给你七日。七日之后,我希望你能自由出入若兰阁。如果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时间长了总会露出破绽。” 哪知倾红没直接答应,她酸酸地说,“这样的话倾红万不得已之时恐怕就要委身于那个草包王爷了,少主,你真的舍得?” 蓝袍男人避而不答,而是嘱咐她说,“还有,这些事同样不要让干爹知道。” 倾红再次贴近他的身体,双腿慢慢缠上他的腰,“少主,这么大的难题只抛给倾红,倾红可不依。” 蓝袍男人不拒不迎,声音沉沉,“想要什么?” 倾红的手不安分地伸入他的衣袍,娇媚地说,“少主明知故问,你明知道倾红一早心悦于你。” 那有何难?蓝袍男人将倾红重新压于身下。屋内熏烟袅袅,翻云覆雨。 倾红美艳绝色,花魁一称当之无愧。可即使是这样的亲密,覆在她身上攻城略地的男人眼底依旧没有半分温度。倾红心生怜惜,她深情地抱住刻在她心尖的这个男人。 少主,倾红的命是你给的。哪怕你眼里心里没有我,哪怕你只当我是个工具,我也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魏东亭醒来时已过晌午,保持一个相同的姿势在床上趴的太久,身体有些发麻。坐在床边的苏扬见他苏醒,赶忙扶他坐了起来。 “玄素姑娘怎么样了?”魏东亭醒来没看到容玄素,想起她一身的伤不免担心起来。 苏扬有些失语,顿了一顿,他感慨说,“真没想到你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想到魏东亭昏迷之前嘱托他的话,苏扬眼中充满调笑,“哎!魏知远!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魏东亭很快反驳,“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苏扬左手食指指向他自己,“昏迷之前要我先救她的话是我自己说的?还是醒来之后连自己伤势都不问只惦念她安危的人是我?”话音刚落,苏扬视线往对面的屏风停留了一瞬。 魏东亭心里有一角崩塌,他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你先救她是因为她伤势更重,醒来就过问她的情况是因为我曾许诺要让她安全返回长安。她这次伤的这么重,我关心一下本朝臣子的爱女,有问题?” 魏东亭说的有理有据,屏风那边的人因为昏迷亦毫无反应。苏扬觉得没意思,便和他谈起正事来。 其实魏东亭现在还没认清他对容玄素的感情,找了一堆大道理敷衍过去仍然有些心虚。苏扬一打岔,魏东亭完全没有察觉他到最后也没能知道容玄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闲扯过后,魏东亭和苏扬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魏东亭详细交代了遇袭的来龙去脉,苏扬告诉魏东亭护卫羽洲已死。根据魏东亭所述,事发之前,一定有第三方势力牵扯其中。不然杀害羽洲的人为什么没有对那两个刺客或是容玄素动手? 可是,目的呢?没有证据能盖棺定论,魏东亭和苏扬默契地同时叹气。他们离事情的真相还太远,太远…… 吃了些清粥小菜,魏东亭反手按压住腰间伤口的边缘部分。嘶,真痛。绕过勾画了空谷幽兰的水墨屏风,容玄素正安详睡在软塌上。上次只是腰伤她就睡了整整两天,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目光凝集在容玄素苍白的脸,魏东亭眸中复杂。 容玄素,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王爷在不在?我要见他。” “倾红姑娘,您就别难为小人了。王爷正在睡觉,不方便见客。” 门外声音嘈杂,魏东亭下意识皱了眉。静下心去听,还有下文。 “瞧你这话说的,你们王爷不知在我榻上睡过几次,还和我讲这些做什么?” 门外护卫大概一时语噎,魏东亭没听到后面的回话。过了一小会儿,护卫的声音再次传来,“倾红姑娘,小的是王爷的护卫,王爷没有命令说能请您进去,小的就不能放您进去。” “主子不在,手底下的狗就乱咬人不是?”头牌就是头牌,说话那叫一个飞扬跋扈。 “倾红姑娘,请您说话慎重些。”小护卫自尊心受到伤害,说话不似刚才那般有礼热情。 “慎重?呵,我今天还非进去不可了!王爷?王爷您在吗?倾红来看您了!” 门外有护卫守着,魏东亭本想在屋里装死来着。可倾红打定主意一定要进来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小护卫就善罢甘休,她诡异一笑自己把衣领拉开,慢慢走近小护卫。小护卫年龄小阅历浅,他只觉那雪白的香肩简直要刺瞎他的眼。视线不自然地别开,说话磕磕巴巴的,“你,别过来啊!有话好好说!” 倾红眼里的不屑呼之欲出。哼,男人! 趁小护卫视线转移,倾红把握住机会生生闯入若兰阁。属于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魏东亭吓了一跳。慌忙之中他不得不躺倒软榻上,掀起被子把昏迷的容玄素按在胸前,然后快速向床尾看了一眼,确认被子把他们两个捂得严实。 他是不是该整顿整顿这些护卫了?被人逼到这份上,魏东亭气得牙根直痒痒。 眼看着屏风投上女子的身影,魏东亭急中生智,“好吵,哪只疯狗打扰本王睡觉?不想活了吗?苏扬,是不是你?” 倾红步子顿住,口中的话噎了回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精彩极了。追进来的小护卫听得清楚,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倾红狠狠瞪小护卫一眼,然后恭敬地说,“王爷,您怎么睡了这么久,倾红都想您了。” 小护卫不服气。呸!两面三刀的坏女人,王爷怎么会喜欢她! 魏东亭干脆一装到底,他掐着嗓子故意发出类似刚睡醒时沙哑的声音,“苏扬!赶紧给本大爷滚出去!”晃了晃身体,被子被摩擦出声响,做出他正在翻身的假象,魏东亭声音越来越小,“混蛋小子,早就说过本王要睡到自然醒别来烦我······” 小护卫巴不得她早点走,他拦在倾红前面,“小的早就说了,王爷在睡觉。王爷起床气大,你看,他刚才都睡糊涂了。倾红姑娘,真对不住了。要不,等王爷醒了小的告诉他你来过了,让他去找你?” 倾红想故技重施亲眼看看屏风后面的情况,小护卫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坚决不再退让。倾红斜眼再次瞪了小护卫一眼,“哼!本姑娘懒得和你计较。” 虽说倾红看起来是一副气急的样子,实则两只细长的丹凤眼一直在观察若兰阁中一切微小细节,想要知道魏东亭是不是真的隐藏了什么。小护卫寸步不让,今日不是个好时机。倾红转身打算离开,步子迈的很快,可仔细看看她一共也没走出多远。 “倾红姑娘,你走得这样慢是不是脚疼啊?要不要小的找个轿子把你抬回去?” 身后是小护卫不客气的调侃,倾红气急败坏地回头指着小护卫的脸,“你!你!你给我等着!” 小护卫连连摆手,“小的福薄,消受不起倾红姑娘的爱意。倾红姑娘就别等我了······” “谁等你了?你想得美!你······你······哼,我们走着瞧!”倾红气鼓鼓地匆匆离去,小护卫假装挥着小手绢儿,“倾红姑娘慢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