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帮忙?她能帮上什么忙?铺纸?研墨? 答案不久就被揭晓。魏东亭和老爷子说了几句后,老爷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凳子,把她往凳子上一按,又在她头上放了什么东西。 她刚要抬手确认,老人家拍下她的手神秘一笑,“女娃儿,别动!” 容玄素揉了揉手背。好好好,不动就不动。 见她安然坐好,魏东亭隔着一段距离自信一笑,竟生出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反正也不能乱动,容玄素干脆细细观察他。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肆意看他,不用躲避他,也不用躲避自己的心,感觉还挺微妙的。 棱角分明,眉如远山。君子翩翩如玉,风度气韵无双。只可惜,是个四处留情的多情郎! 眼中风云变幻,容玄素不禁感慨。人道是,相识即是缘。奈何有缘却无份,直教人扼腕惋惜,此中应有恨。 灯影流转,良久,魏东亭收笔停工。好久没体验过这种一气呵成,酣畅淋漓的畅快,魏东亭端详画中眉眼,心满意足的笑了。 再观本人,魏东亭心念一转,再度提笔写下两行文字。 白发老儿见他已经完成的样子,凑近来看画中内容。老人家一下就笑了,他向容玄素勾手,“小姑娘,过来吧!这小伙子画好了。” 容玄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没有反应。 老爷子以为她没听清,扬声喊道,“女娃儿,快过来!” “好!”容玄素这才回神。 在两个人热切的注视之下,容玄素感到有些奇怪。走近一看,一张画作平整地舒展开。 画中女子柳叶弯眉,明眸青睐。细碎的发丝清晰可见,衣襟上的柳叶暗纹细致生动。容玄素惊叹不已,她今日始知在他眼中她是这样的。 目光移至落款,上书文字让容玄素心口一滞。除了“东亭”二字的作者落款,两行小字飘逸大气。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容玄素豁然醒悟,其实他从未放弃对她的追求。 于是,不见喜色,容玄素愈加沉默。 魏东亭满腔意气消失殆尽,他也有他的骄傲。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两个人沉默相对,一言不发。 老爷子一瞧,这气氛不太对啊!将画小心地卷好封装,往容玄素手上一塞 ,“这画画得真好。小老儿喜欢你们这样的才子佳人,今日就不收你们银钱了。” 容玄素手指搭在画卷,两人无声依旧。老爷子犯愁了,小伙子画得这般惟妙惟肖,怎会惹到小女娃不开心呢?再说他都没收他们钱。 “玄素,我究竟怎样做才好?”魏东亭怅然长叹,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半晌,容玄素艰难开口,“知远,你写一份手书吧。明日,我便回长安去。”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魏东亭一把拉住容玄素的手,眼中猩红。 容玄素有些不忍,然快刀才能斩乱麻,她毅然回道,“本就不应该有开始,现在是结束的时候了。” 魏东亭狠狠地瞪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你嫌弃如斯!想走是吗?好,我成全你。” 另铺一页宣纸,魏东亭挥笔疾书。不一会儿,一张北归意旨在仓忙中写就。魏东亭写完也不看她,赌气似的转身缓步离开。 容玄素见状颤抖着双手将手令收好,强撑着和老人家告别。向魏东亭相反方向转身的刹那,泪如泉涌,无声无息。 老人家见两人和美而来,陌路而去,心里十分难受。明明一对男才女貌的有情人,怎就偏要各自分飞? 唉…… 容玄素丢了魂儿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开书画摊后一步踏入她经过的第一个转角处的幽深小巷。向里面走了几步,一阵雨后特有的带着湿寒的风向她袭来,引得容玄素不由一个哆嗦。 收紧手中画卷,将手令安置于暗袖。她定睛往前一看,一道黑色身影隐于阴影和黑暗。 容玄素害怕的转身就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无比后悔方才的莽撞。耳听身后动静骤变,大概有人一跃而起。身后人瞬间变为眼前人,容玄素正要惊呼出声,那人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六,近来可好啊?” 魏东亭意兴阑珊,目无焦距地赏着街上景色,脚步却越行越缓。 容玄素怎么还没跟上来? 心里担忧,却执拗地傲娇着不肯回头。 是不是他刚才话说的太重了?魏东亭忍不住皱起眉头。可细数起来,她的话更加伤人啊…… 屏息凝神,双耳仔细感受身后的动静。额……没动静? 魏东亭终究没忍住。回眸一看,不论是人山人海,还是灯火阑珊,哪里还有容玄素的身影。 原路返回找到书画摊的白发老儿,老人家一脸惊诧。明白他是后悔了,老人家往不远处的后巷一指,“小女娃刚才往那里去了。” 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魏东亭身影须臾不见。 老人家悠长感慨,“何必啊……” 雨后小巷泥泞不堪,魏东亭沿路走了一个来回也没找到容玄素在哪。回到小巷巷口茫然四顾,倩影芳踪不复存。 他竟然把容玄素弄丢了。 他竟然把她那样柔弱的女子弄丢了。 她身上还带着将愈之伤啊! 急火攻心,魏东亭一声大吼,“容玄素!”承接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一阵咳嗽,魏东亭意识到他很可能永远失去容玄素,眼中一片荒芜。 大概是街市的喧闹都被他的声音盖过,大概是诧异于有人在这喜庆的花朝节一身狼狈,路过的人唏嘘不已,暗自小声议论。 就在此时,一个垂髫小童拉了拉他衣袖。 “大哥哥,有个姐姐让我给你送来一样东西。”将东西往魏东亭怀里一塞,小童赶紧跑开了。 怀中物件怎么这般眼熟?逐步展开,魏东亭对这一幅自己方才亲笔所画的肖像画发怔。眼风扫到落款位置多出的几行字,魏东亭猛然抬头四顾。 “容玄素!”魏东亭咬牙切齿地重复佳人姓名。 若来日能够再度相见,他定要倾尽全力,不惜任何代价将她留在身边。天南海北,万水千山,必要让她一同见证! 这一年的花朝节,平日养尊处优的王爷不顾形象地站在大街上磨牙,让经过的妇人们担心地搂紧自家孩子。 容玄素,你给我等着! 容玄素远远看见魏东亭收到了画,才转身离开。 “大师兄,我们走吧!”容玄素对倚靠在白墙上的黑衣男子说。 楚昔像不认识她似的打量她片刻,作出一个结论,“小六,你变了。” 容玄素心虚地摆手,“哪有?不可能的。” 楚昔目光在她发间镶着小颗夜明珠的鸾凤金簪上停留一秒,“哦,我看错了。” 容玄素没察觉到楚昔的目光,她转而问道,“大师兄,一直忘记问你。你怎么会在徐州啊?师傅呢?” 楚昔回答说,“师傅还在千夜谷。我与故人相约三日后在泊州见面,想起徐州正值花朝节就顺便过来看看,结果就遇上了你。” 师傅不在啊……容玄素有些失落。 楚昔淡淡开口,“师傅不在,你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欺负你。” 容玄素心中一暖,略微空洞的眸子染上笑意,“谢谢大师兄,还好没有人欺负我。” 楚昔远远望过去,本来想问的话出口之后转了个弯,“他是谁?” 微垂下头,楚昔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清泠的声音,“律亲王,魏东亭。” 那人原是律王吗?楚昔心中明朗,再无他问。 容玄素不想再提到他的名字,她挽起楚昔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大师兄,小六怎么感觉你的脸有点黑啊。” 在小巷里她只觉得眼前的人牙齿白的过分,可仔细看看好像是脸色衬的。 楚昔脸上的肌肉在黑暗中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没有。你看错了。” “哦,是嘛……”慢慢地,两个人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 苏扬和长鸽陪同绿婉处理好她的事,再回来已是凌晨。简单睡了一觉,临行前只见冬青、魏东亭,却不见容玄素的身影。 苏扬对着太阳估摸了一下时辰,不能再等了。于是他在马车车门边框敲了几下,然后掀起帷帘,“知远,玄素姑娘还没有到。需不需要我去看看?” 魏东亭提到那个名字有一刻的失神,苏扬还在等他,魏东亭回答道,“不用等她了,我们走吧!二小姐呢?” “昨日太累了,现在在后面的马车和冬青一起睡下了。”苏扬还不知道里面缘故,他积极地打着圆场,“其实天色还早,我们也不是那么着急。我还是去催催玄素姑娘吧……” “不用去了!”魏东亭突然高声喝止,情绪的骤然变换让苏扬无措。 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啊? 昨夜情形历历在目,魏东亭无望地闭上双眼,“你找不到她的,她不会回来了。” 他昨夜将手下暗卫尽数派出,找了一夜都寻不到她的踪迹。容玄素已拿到他的手书,容家可保,她现在根本不想让他找到她。 苏扬对容玄素的忽然离开感到十分惊讶。再看魏东亭,一副伤情后的失魂落魄。 不是追问的时机,苏扬放下帷帘悄然走到队伍前头。 “出发!”苏扬一声令下,车夫架起行辕。他出声的刹那好似听见有人与他说话,回身倾听良久,却再无声响。 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苏扬摇摇头翩然跟上马车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