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久病不好,不出两月,便已气息奄奄,日薄西山。苏家茶店也无以为继,玉梅只得遣散多余的仆人,差人把一些首饰古玩当了,勉强支撑苏府上下的生活。母亲溘然长逝之后,玉梅更是卖了茶店,勉强为父母、堂兄凑足了丧葬费。玉梅除了那支簪子,把能当的全当了,早已身无分文,可身为未出阁的女儿,家中无人做主,自己亦无法支撑茶店生意。
不久,母亲在云州的娘家来了书信,说要接玉梅到云州教养,并说舅舅十月雇船来宁安,让玉梅先把苏府上下安排好,此后便不会再回宁安了。
玉梅只要了芸儿和蘅儿两人伺候,给其余人发了些碎银,仆人们叩了头便离了苏府。苏府堂前早已生了些野草,内外空荡荡的,连鹊儿都不怎么见了,只能时不时听到一阵乌鸦嘶哑的尖叫。
陆家的人来了。玉梅仍在服丧,穿了素色衣裙,披了灰色缎子披风,梳了简单的髻鬟,插了白绒花,站在庭院迎接。玉梅携两个丫鬟,随舅舅乘船到了云州陆家。
陆家做布匹生意起家,之后捐了官爵,做了皇商,采买皇室用品,家底殷实,人丁兴旺。舅舅有一个女儿叫沅芷的,有三个儿子,老大叫陆淳,已是而立之年,随父亲做生意。老二叫陆汀,年二十五,考科举做了个郡守,倒也踏实勤恳。老三叫陆渚,年龄与玉梅相仿,正在私塾读着书。
刚下了船,陆家的人便在渡口雇了轿辇等候陆老爷、玉梅一行人。老妈子扶着玉梅上轿,不一会儿,又扶着玉梅下轿,这便到了陆府。陆府气派恢弘,不是单单商贾之家所能及的,府内各院星罗棋布,回廊交错,更有水榭园林,飞花漱玉,美不胜收。
老妈子们先领玉梅到陆家老太太院里请了安,遂拜见了太太和表兄弟、表妹四人。老太太吩咐下来,要郭叔全家的去服侍玉梅,带玉梅去西暖阁儿休息安顿,等傍晚再同表妹沅芷去老太太处说话儿。
“这是太太让送来的红枣姜茶,说是坐船水上寒气重,给小姐送来驱驱寒。”郭叔全家的将案置于桌上,案上放着一只汝窑瓷碗,姜茶的红汤透过碗壁现出琥珀般的色泽。
“劳烦妈妈了,替我谢过太太。”玉梅应道。
郭叔全家的福了一福,便退下了。
傍晚,沅芷进了西暖阁儿。玉梅刚梳洗过,换上了干净衣裳,也是素色。一见沅芷,玉梅便忙着要行礼,沅芷忙笑道:“姐妹间的行什么礼,岂不生分?我与你虽素未谋面,却也从小便知道你这么个堂姐,说是教养极好。如今姑妈姑父殁了,梅儿姐姐孓然一身,除了我们家大约也没别的依靠,你只把我,当作你的亲妹妹,从此咱们便是亲姐妹。”
听了这话,玉梅不禁潸然泪下,濡湿衣袂。
不久,沅芷携了玉梅的手前往老太太房里。揭开帘栊,只见一木雕屏风,是松鹤延年图样。绕过屏风,只见老太太坐在床上,两侍女各站一旁服侍。
玉梅与沅芷行了个万福礼。老太太笑了笑,吩咐赐座。不久,茶便呈了上来。玉梅端起碗,只拿碗盖轻拨了一下,呷了口茶。
“这茶怎么样?”老太太笑着问玉梅。
“这茶色绿味醇,茶叶在水中隽丽秀美,大约是岳山茶,自然是难得的茶中佳品。”玉梅笑道。
“嗯,不错,这茶,多数都作了贡品,家里也就这么些碎茶,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敢?玉梅从前也只尝过一两次岳山茶,也不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