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冬天,紧跟着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冷,再一个便是雪。
苏蕴娇喜欢雪,却畏惧寒冷。
在苏蕴娇醒来之前,长安刚下过一场大雪,地面积雪有两指深。
朱墙红瓦白雪,从远处高山上眺望,长安城恍若浮在画中,美轮美奂得不近真实。
苏府各条廊道上的积雪都已经清扫干净了,方便走路,唯有屋顶和廊道两侧的积雪还留着。
雪后多晴天,太阳光照在雪上,白花花的,刺眼睛。
国公爷不许苏蕴娇出门,她闲在房中无事可做,遂指使下人将单翘头弯腿贵妃榻挪到太阳光最好的前院墙根,那儿有一片盛放的腊梅花,香气扑鼻。
暖阳甚好,晒得人昏昏欲睡,像是要融化一般。苏蕴娇斜卧贵妃榻上,一壁闻着腊梅的清香,一壁闭着眼睛晒太阳,内心充满安宁和平静。
“长姐好兴致,”一道轻柔嗓音从正门传来,幽幽飘进苏蕴娇耳中,打散了她的安宁和平静,“太阳这样好,的确适合多出来晒晒,除去一身晦气,迎接洒满光明的新一天。”
“是锦华啊。”苏蕴娇睁开眼睛,压制住心底的不耐烦,“又出去了?”
苏锦华抵唇轻咳两声,唇色苍白道:“昨晚起夜时吹了风,今早起来咳嗽个不停,出去找金郎中抓了些药回来吃。”
苏蕴娇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没有起身的打算,眼角慵懒风情流转,她随口敷衍道:“多注意些,冬日天冷,你这副身子最是难熬了。”
苏锦华淡淡一笑,“多谢长姐挂念。”
虽为同胞姐妹,可苏锦华不喜苏蕴娇这个长姐,她始终认为,是苏蕴娇挡了她的路。
圣人当年留下口谕,说的是“苏家长女为太子正妃”,并未明说嫡庶,苏蕴娇不过比她早出生一炷香,便成了命定的太子妃人选,这太不公平,也太让人心有不甘了。
她贤淑温雅、知书达理,在长安城中名声颇好,哪里都比苏蕴娇那个草包出色,太子妃的位置该是她的才对。
昨日早上,得知皇宫派使臣来国公府退婚,苏锦华甚为高兴,连吃两包蜜饯以示庆贺。在大晋,女子被夫家退婚是件丢人的事儿,尤其是被皇家退婚,更是闹得天下皆知,此生难以再嫁——谁有胆子娶太子爷不要的女人?
苏锦华原以为苏蕴娇会一蹶不振、寻死觅活,她都做好看热闹的准备了,却不料苏蕴娇竟这般冷静闲适,还有闲心思晒太阳。
倒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绣花手帕上头沾染了胭脂香味,苏锦华拿帕子遮住嘴巴,轻咳一声,状似无心道:“外头人又说三道四的,话传得是越来越难听,连长姐你与外人私通,身怀有孕,所以才不敢出门这种不着边际的难听话都传出来了。”
要是搁在上辈子,听到苏锦华说这些话,苏蕴娇决计不会想到是她故意说出来惹她生气的,只会顺着她的话,恼那些说闲话的外人,要是脾气上来了,兴许还会冲出去找说闲话的外人算账。
这辈子她可不会如此了,苏锦华越希望她气恼,她便越表现淡然。“嗨,”她迎着太阳光晃了晃手指头,满不在乎道:“嘴巴长在外人身上,哪管得住,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说去罢。”
苏锦华愣怔一瞬——苏蕴娇怎的这般看得开?怕被瞧出甚么,她忙恢复素日柔弱可人的模样,“长姐放心,这次我斥责了那起子说闲话的人,虽则作用不大,却也多多少少保住了咱国公府的颜面。”说着,她看似不经意地抚弄一下袖口,露出手腕上触目的红痕。
苏蕴娇虚伪夸她,“做得好。”苏锦华都刻意露出胳膊上的红痕了,她若是装着没看到,岂非让人家白费心思,“胳膊上怎么回事?”她瞥一眼苏锦华胳膊上的红痕。
苏锦华低下头,犹犹豫豫道:“没、没什么的,不妨事。”似乎不想告诉她,怕她忧心。
一直跟在苏锦华旁边的婆子李氏却突然插嘴道:“二姑娘就是心善,有甚事都想自己扛着,不愿告诉别人。大姑娘与您是亲姊妹,您作甚瞒着她啊。”
苏锦华忙拦李婆子,“嬷嬷别多话,你不是还有事情做吗,快些回后院去。”
李婆子是二姨娘田氏的家养奴,多年前随田氏陪嫁来国公府,因着二姑娘苏锦华身子差,田姨娘怕年轻人照顾不周到,特把李婆子派到苏锦华身边侍候。
李婆子在主子面前稍稍得脸,她没听进苏锦华的阻拦,执意道:“回大姑娘,二姑娘她听不进外人诋毁您的话,为此和说闲话的人吵了起来,手腕上的伤便是与那人争辩时推搡得来的。”
苏蕴娇看得真真儿的,苏锦华手腕上只是红了一片,根本算不得受伤。她心下冷笑——配合得真默契,她要是不配合着演下去,这主仆俩怕是过不足戏瘾。
“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弄伤国公府的二姑娘!”苏蕴娇坐正身子,佯装气恼道:“安然,去请阿爹阿娘,把二姨娘和几位兄长也都请过来,今日我必得为锦华出头,让那胆敢推搡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问苏锦华,“二妹妹,你可记得推搡你的人是谁?别害怕,告诉长姐,长姐去为你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