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前,客栈二楼包厢。 包厢里坐了两个人。 一个身体肥胖,穿着绸缎,头上插着黄金浇筑的冠,颈上挂两条金链子,指上戴着玉石扳指,正谄媚的对着另外一个人,一个肤色偏白,喝茶也捏着兰花指的人恭维:“您说得是,这方浩然是走了大运了!” “杂家怎就不能走运一回呢?” 他说话也是尖细尖细的。 肥胖的富人端起一脸笑容,眼睛都要被脸上的肉挤没了:“哪能啊,依小人看,公公的运可是比那方浩然大多了!” “哦,怎么说?” 富人嘿嘿一笑:“公公此次,可是掌管着上至帝王,下至各个品阶官员的枕边之人,将来飞上枝头了,还不得惦记着公公您的大恩大德,公公您说呢?” 被唤作公公的人假意沉吟:“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富人见公公面色和缓,顺势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推到了公公面前,瞧见公公没有推辞,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那公公您看?” 自成了这皇宫内院中的一员,他就没有别的爱好了,就专爱一些金银珠宝和权势,公公将礼盒打开了一道缝隙,瞧得里面那物,心中满意。 这心中既然满意,口头上自然也要让别人满意,这做人的道理,他自是明白。 公公尖着嗓子,笑着说道:“遍启国上下,也只寻出了这百名秀女,你家闺女能入选其中,就已可见她的能力了。” 话虽如此,富人却是没有当真的,毕竟如今这世道人心,难测啊! 他还得继续奉承:“这不全仰仗了公公您的照拂,才有小女今日,他日必有重谢。” 正是两人相谈甚欢之时,一个深青便服的小太监一脸焦急的敲响了包厢房门:“公公,小查子求见!” “进来。” 公公将小查子上下打量一番,眉头就皱了起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杂家是没教过你们吗?” 大公公向来对手下人不留情面,稍有点不合心意,就是各种刑罚上身,受不过的,全都死了。 小查子一听,腿一发软,立马跪在了地上,头磕得木板嘭嘭作响:“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若不是陈公公畏惧,命他前来,他又反抗不得,左右都是一死,他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给大公公说这件事。 “行了,什么事?” 大公公发话了,不停磕着的头这才停止,小查子抬眼望了望富人,又看了看大公公。 富人见此,知道是有不方便他听话,立马识趣的向大公公告辞:“公公,我这家中还有事等我回去处理,这次就先失陪了,下次我一定好好给您赔罪。” 这话说的漂亮,将原因揽在了自己身上,对自己有利无害,从这一点小事上,就可以看出,这富人很是会讨好他人。 大公公给夫人投去赞赏的一眼,待富人离去后,这才皱眉望向跪地的小查子:“说吧。” “陈公公说,秀女李英欢,在路上和一个侍卫私逃了。” “什么!” 这声音里的狠厉,宛若厉鬼。 小查子缩了缩脖子,偷偷望了望大公公,不着痕迹的退了退,却也无路可退。 毕竟一间包厢就那么大。 大公公现在眼见心烦,看见地上跪的那一坨,就愤怒上前,给了小查子狠狠一脚。 包厢门陡然被撞破,小查子被提到了过道上。 小查子顾不得疼痛,赶紧翻身,跪地磕头:“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先前随大公公一起来,守着门的小太监也是一溜的跪下,口中直喊:“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大公公抖了抖自己衣裳,跨门而出:“走!” 此时,花云容已经进了客栈,寻了一个空桌坐下,吩咐小二点了饭菜。 三人下楼刚好看见花云容,独身一人,坐在一张桌子边。 大公公眯了眯眼,遮不住那算计的光。 现成的一个漂亮女子,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不抓她抵抓谁? 至于会不会得罪人这个问题,大公公根本没想过,在他的观念里,皇宫是最尊贵的地方,就算最后被赐给咸京城里的一个官员,那也是有权有势的,有这样的机会,哪个女子会不欢喜? 真不知那个私逃的秀女怎么想的,为了区区一个侍卫,竟然放弃大好前程! 收拢心思,大公公翘着兰花指,指向花云容:“就她了。” 两个小太监跟了大公公好几年了,在那里见惯了腌臜事儿,自己做的腌臜事儿也不少,头脑算是灵活的一类,基本上面一个眼神儿,一句话,就能明白要做什么,不然哪能轮得到他们跟在大公公的身边。 两人转了转眼珠,明白了大公公的意思,这是要拿那漂亮姑娘去抵那秀女呢! 不过他们也只有听命行事,不然若是选秀那天,被知晓丢了秀女,会死的只有他们这些小人物,这世上啊,还是自己的命最宝贵。 小查子摸了摸腰带,发现半包之前不知道是哪次没用完的蒙汗药,就拱手对着大公公说:“公公,小查子先去后厨了。” “去吧。” 不过片刻,第一道菜就被店小二从后厨端上了桌:“姑娘,你的红萝拨丝!” 这么快的上菜速度倒是让花云容诧异了一番:“你们店的上菜速度真快。” 店小二圆滑的奉承:“那还不是因为姑娘您长得太漂亮了!” 因为姑娘你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有人想要给你下药。 可事不关己,店小二自然是高高挂起,在小太监的威胁下,端着下了蒙汗药的菜给花云容上了桌。 “姑娘您慢用。” 店小二转身离去,花云容拿上了筷子,而越澜,还没有回来。 花云容夹菜入口尝味,越澜仍旧没到。 花云容昏倒在桌,被两个太监扶走,越澜还是没到。 当最后一道晚霞消散,天空失去了明亮,沾上了夜色,而夜色渐深后,花云容才开始模模糊糊的有了神智。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可见小查子下的药量很足,心肠够狠。 眼帘轻轻抖动,却怎么也睁不开。 花云容试着握了握手,却发现手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完全无法完成握手这样简单的动作,身体内没有一点力气。 这是被下药的后遗症。 什么都不能做,花云容只好闭着眼睛,一边等待着恢复力气,一边在脑海里思考她如今现状。 周围很安静,自己应该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被绳子绑着,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当时客栈里的人很多,我也没有被暗器击中的感觉,那么下药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那道菜了,我也只入口过那道菜。 我刚点了菜,就端了一盘下药的菜上桌,看来是有预谋的。 那么,是谁想要对我下手? 我一个刚到咸京的弱女子,会得罪谁,咸京城内我认识的只有一个人,方浩然。 方浩然会不愿我来咸京吗?担心我破坏他的大好前程吗? 这不是方浩然的作风,虽然他存在违背两人许诺的情况,但他毕竟是一个熟读经纶的才子。 有才不骄,得志不傲,谦谦温和,这才是他的性格。 除去方浩然,会是谁? 花云容细细思量今日的一切,想要从印象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有没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对了!上菜的速度! 明明我前面还有人先进客栈,我的菜却是先上了,当时只是有点诧异,不曾怀疑,现在想来,背后有黑手啊。 那个店小二解释了原因。 漂亮? 看来我完全不需要担心性命了,对那个黑手而言,很明显是活着的我更有用。 我现在在这里出不去,就是不知道越澜怎么样了? 买糖葫芦回来,没见着我,肯定会乱想的吧,说不定还以为我见了方浩然,就故意支开他,方便我跟着方浩然跑了。 “噗呲!” 一想到越澜脸上会出现的表情,花云容不由笑出了声,虽然有些担心,可是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因为,确实很好笑啊,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脸上却做出那么违和的表情,好笑又感动。 花云容对越澜的猜测只猜对了一半。 而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却是守门的小太监听见了花云容的声音,见事实如此,小太监赶紧去通知了大公公。 因为大公公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等人醒了就去告诉他。 门外响起了众多脚步声。 “掌灯。” 黑暗的房内终于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而首先入大公公眼的,也是花云容的眼。 因为那双眼,在大公公看来,太冷静了,一点也不像一个闺房内的小姐该有的。 大公公做出评价:“姑娘倒是胆大得很,不似一般闺阁小姐。” 话语间隐隐有试探花云容身份的意味。 花云容全无压力,从容应对:“或许是因为我见过更可怕的事情,胆子震大了。” 大公公眼角一跳:“那姑娘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花云容眨眼,眼神无辜:“我忘了。” 哼!不管你身份如何,这秀女,你当定了! 大公公也懒得再和花云容彼此试探了,一眯眼,声音冷漠:“从今日起,你就是秀女李英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