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小丫头惊叫起来,却见自己衣带沾血,不由得也方寸大乱,失了底气。明明方才与璎珞姐姐一起结着黄金络,突然被人打了一记,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样的场景,百口莫辩。 辛玓冰冷地问:“李羽符,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事实在此,卑职无话可说。”虽是小小的侍卫,也曾是众人捧着长大的公子,心高气傲得很。虽然自己被人下了药,但私自进来已无法辩白,他更不想对方再查下去,因为这个小丫头珠儿才真真是替罪羊。 只要她活着。 辛玓命人进来将两人绑了,又转身呵斥:“姁媮夫人,你身为宫中女官,亦要担负责任。暂且先扣你三月月钱,至于这两人,涉及禁军,明日禀明皇上,再来处置。” 待一行人出了玉华宫,玲珑忙去将屏息在荷塘叶底的璎珞拉出来。 “姐姐,你成日家训我莽撞,怎么今日却闹出了这等事情?” 璎珞只是呜咽。 “这下子,羽符和珠儿怕是没得活了。你竟昏了头忘了我们在哪里了吗?” 璎珞一身衣服湿漉漉的,面上泪水与水珠儿混着,加上方才身体痛楚,惊吓担忧,直接晕了过去。 璇玑叹了口气:“你看你,我还怎么罚你。”与玲珑一起抱起她放到床上,安稳了,两人哪敢再惊动别人,悄悄给她换了衣服,点了暖炉。等璎珞醒转过来,睁眼便问羽符。 “捉去了!关在柴房里呢,还有珠儿。”玲珑气哼哼地说。 “夫人,对不起。” 璇玑不忍再骂她,只是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羽符也不是那么莽撞的人。珠儿是她们的人,更不会牵扯到一起去了。” “那时候我想套珠儿的话,所以邀她一起打络子,羽符突然来了,我只好打晕了她。我和羽符到后院去了,他那时已经很不对劲,后来就……我只想着反正这辈子做不得平凡夫妻了,给了他,明儿璎珞死在战场上了也不后悔了。只是没料到皇后突然就来了,我和他本来都跳进了水里避着,他却又上岸去,说别人看见他进来了肯定会找他,只有我藏得住……” “他是去把珠儿拖来了。”璇玑垂下眼,淡淡地说。不应动情的,世事险恶,情深不寿。她不怕满盘皆输,只怕没命把棋下完。见了顾琬琰,陆璇玑完了,被绊住,还挣扎着狠心,希望大家别一样,将来兵戎相见那天,痛得浅些。 羽符与珠儿是被侍卫队看押着。留充闻讯赶过去,却也不能私自放了他。李家在京城扎着根呢,他一个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的哥哎,你怎么搞的?哪怕要……也该找玲珑的姐姐吧?这下好了,明儿要脑袋搬家了。”留充压低了嗓门跟羽符说话。 “咳咳……你懂什么,老子还不至于下作到那个地步!小心秋兰,今天……茶点有问题……对,兄弟就是害了珠儿……明儿兄弟在地狱里头下了油锅了,你小子可别忘了年年烧些纸钱……” “不会吧你,真是珠儿?” “……真是她。” 留充苦笑:“现在大家都在,再等等,你先想好后路,后半夜没人了我就把你放了,别管李家,走远些别回来了。妈的,你小子也不怕璎珞恨死你?诶……赫晅侯仁名在外,怎么,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么手辣?” “那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明白吗……她要是也良善,早就没命了……留充,别管我,人各有命。” “胡说八道什么!” 过了三更了。留充到外面守卫,柴房里头只剩两个侍卫,其余都到别处巡逻去了。留充强撑着睡眼,正准备寻个由头让两个侍卫离开会儿他好下手,忽见一道黑影窜出来。 “要命,玲珑,你来做甚?” “我?劫人!”玲珑一本正经地回答。 留充苦笑不得,没听过把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但屋中关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兄弟? “嘘!里头还有两个人呢。”留充紧张地说着,却见玲珑掏出一截竹管,笑嘻嘻道:“叫他们都‘休息’吧!” 留充目瞪口呆:“你这都哪里来的东西!” “偷的。” 两人悄悄自门缝里吹了迷香进去,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留充猛地推开门,里头的人都一动不动。 “这两个是被劈晕的。珠儿……一掌毙杀。” “羽符呢?”玲珑安静了一下,问。 “你看不出来吗?死了!自己抹的脖子!” 玲珑捂住嘴匆匆离开,留充苦笑了一下,抹把泪,定了定神,“慌张”地叫出声来。 琬琰在碧华宫宿了整宿。清晨起床习惯性地喊了句“璇玑”,才发现身边娇憨沉睡的妃子是江蓠。 太医报说江贵妃有身孕的时候,他惊讶又矛盾。按原本的计划,他会牺牲江蓠来灭掉辛家,由此把后宫扯进来,废掉辛玓。不过犹豫了一会儿,他就有了新的心思。或许是想最后弥补一下江蓠,他昨天去了碧华宫,江蓠挺晚才回来,见了他很欢喜,他不知怎的就睡在碧华宫一整晚。 他不讨厌江蓠,但也不是很愧疚。于天下人顾琬琰都是铁石心肠,就像昔日的晟帝,为了开拓疆土可以尸山血海,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废黜皇后,为了坐稳位置没有什么舍不得。他捻着手指想,他现在和那个恶毒的男人一个样,那又怎么了,这肮脏的血脉涤清了他也就死了。 或许,江蓠可以免于一死了,只是失掉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江家也不至于鱼死网破,如此,甚好……孩子么,他眼底有一点黯然,假若这个人是璇玑,他应该是欣喜若狂了吧? 身边的俏丽女人梦呓似地唤了声“皇上”,琬琰方才发现自己已经怔怔地想了很久了。走出碧华宫,他皱了皱眉头。自己近日出神得越发频繁了。如果年少登基时自己也这样优柔寡断,大概早就和母后一样被丢在乱葬岗了吧? 退朝,赵福磨磨蹭蹭跟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琬琰缓住脚步慢悠悠地问:“什么事?” “皇上啊,那个……昨夜皇后娘娘带人搜了玉华宫,撞见羽符和姁媮夫人宫里的婢女私通。本来收押着想今日请您裁夺,但看守的小子一时不慎,叫他俩摸了脖子自尽了。” 琬琰不言语,也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只是步子加快了些,直接步行,向着玉华宫去了。 或许是事情有太明显阴谋的味道,皇后与江贵妃那里并没有一早就去报给章王,而昨夜搜检闹得人心惶惶,到现在玉华宫里仍然乱着。玲珑早将两人结局说与了璇玑,三个女子常年相伴扶持,私下已不似主仆。璇玑知道藏着掖着也无益,索性将夜里的一干事情尽和璎珞说了。可怜平日沉稳持重的姑娘,又哽咽着几乎晕了过去。 “皇上驾到。” 璇玑忙带着人出去迎驾。顾琬琰不似以往那样温和地扶她起来,却冷着脸道:“昨夜的事,朕已经知道了。皇后不仔细,罚得太轻了。” 只这两句,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皆是一懵。 “两个私通的人,在被发现时为何一句相互维护的话也没有?” “一个敢于坦白认罪的男子,为何在自尽之前会杀掉他爱的女人?” “还有,”他一身君王的威势渐渐逼人,“既然不护着珠儿,李羽符已经躲进莲池之后为什么还要爬出来?” “陆璇玑,事情出在你的宫里,你能为朕解答吗?” 她垂着头,答不出一句话来。 琬琰似乎摆出了朝堂上的样子,连带整座玉华宫也寒了几分。他穿过跪了一地的宫娥,走到璇玑身边,薄唇勾起冷笑:“给朕传令下去,叫皇后亲自监督抄检玉华宫。” “皇上!”陆璇玑噙了满眼泪,咬牙道,“皇上今日下了这道旨意,是疑玉华宫人皆不清白,从此璇玑在后宫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似是有些动摇,温温柔柔俯身擦掉璇玑的泪水:“姁媮夫人,朕念她平日尚守妇德,先不责罚。其余玉华宫的人,统统给朕换了。” 众人皆惊,不敢再犯了龙颜,璇玑执意哀求道:“皇上,这些宫人都服侍了璇玑一年多了,璇玑愿意自降妃位偿管教不严之罪。纵然留不得她们,玲珑璎珞同璇玑自小一起长大,璇玑视若姊妹,若要赶走,不如连璇玑一块儿赶走了罢!” 琬琰厌倦了般坐到一把黄花梨的扶手椅上,抬手招了侍从到跟前,吩咐将璎珞玲珑留下,其余宫女,一二等的送去洗衣房,三等的都赶出宫去。 陆璇玑是经了离乱的人,心性本来不软弱,眼见着朝夕伺候的宫人一个个哭哭啼啼,惨白着脸垂眼不言。不多时,辛玓带了一堆宫女太监风风火火地来了,叩见过琬琰,便叫老嬷嬷们翻箱倒柜,把清清寒寒一间玉殿直闹得鸡飞狗跳,洗劫过一般。 璇玑跪在一旁,玲珑悄悄儿扶着她的手,却觉着玲珑的手猛地一紧,抬头便见几个人将病榻上璎珞直拽了出来。那之后出来的一个宫女,胜利般举着手中一只绣了半面的香囊,上面隐约是金线堆出的一个“羽”字。 璎珞面色灰白如纸,璇玑闭了眼,泪珠滚滚地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