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他请了县长为他二人证婚。
坏消息是,花老爷一行找到了,在距花田县甚远的巫峡江中。因遭遇水匪,被劫财害命,一船三十余人,皆命沉巫江。这些日子他们派去的人皆走的陆路,这才迟迟未能得到消息。
原本因为顾于之的到来,花珑的状态还有所好转。如今乍闻噩耗,一时悲恸过度,又直接晕了过去。
花家人丁稀薄,花珑只有一个嫁去邻县的姑妈,收到顾于之的消息,她便连夜带着夫家赶了来。
顾于之解释说:“花老爷过世,原不适宜操办喜事,可花老爷只有花珑一个女儿,自是千万个放心不下。唯有让她早日成亲,让人来代替他好好地照顾他怜惜多年的明珠,才能走得安心。”
说到伤心处时,更是声泪俱下,悲痛难忍。
花姨妈看看病榻上再难自理的花珑,又看看跪在她面前的这个由她哥哥亲自挑选的女婿,最终只得含泪点了头。
婚事就这样被订了下来,而花老爷的灵柩则会在礼成后的第十日被运回花田县。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婚事背后的悲伤因由,也纷纷表示惋惜和赞同。
婚礼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只是来来往往的花府里,没有办红事该有的喜气。仆人们忙进忙出,牵红挂绿,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躬身勾头地生怕在大喜事前露出哀色。
花珑仍然是在别院静养,花姑妈毕竟外嫁多年,陪伴了她几日后便因家中急事被叫了回去。
冷冷清清的院落里,只有乔桑隔日来为她作画。
她想让他为她爹爹作一幅语绘,可她病情反复,实难与他做出很完整的描述。
乔桑就在她的卧室外,用屏风隔出一方案台,日夜守护着,只为不错过她偶尔清醒时的言语。哪怕,有时候一天只得她一句话,只得落下一笔。
花珑的生命在以很快的速度消逝,她就像一朵娇弱的花儿,过了花期就会以可见的速度凋谢。
乔桑觉得,她可能根本撑不到下月十八。
这一日,花珑突然奇迹般好转过来。
她不仅能吃一碗薏米粥,还能与贴身的嬷嬷谈笑上几句了。她看着乔桑未作完的那幅画,温和笑道:“想来,也是不需要了。爹爹还未走远,我该是能追上的。”
此言一出,屋内伺候了她数年的仆人皆是神色大变,那年轻不更事的丫鬟,更是匆忙背过身去,咬着嘴唇泪流满面。
花珑自脖子上摘下一个精致小巧的小香盒子,捏在手中摩挲片刻,才轻轻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纯金印章。
她将印章放进乔桑的手心里,托付道:“乔大师,我怕是等不到成亲那一日了。这是花家的掌印,有了它,于之哥哥才能真正执掌花家。请你……请你帮我代为转交……”
“你转告他……”
“不……不必转告了……只要他能、能……平安……喜乐,忘我亦念我……都、都可……
“只是……终归还是……未能……成为他的……妻子……”
婆子听了她这话,忙不迭招呼外面的小厮,要他快快去城里叫顾于之来。
花珑听了,阻拦道:“不,我不想……让他看着我……走……”说着看向一旁的乔桑,“乔……拜……托……你……了……”
乔桑只觉如枯井一般沉寂了多年的心湖里,似被她扔进了一颗小石头。表明上看似只起了微微涟漪,实则湖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回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等我!”说着掀起衣摆,大跨步夺门而去。
此时已近傍晚,花田被绯红的晚霞染得无比绚烂美丽,夕阳半挂在天际线上,努力绽放着最后一丝光亮。
乔桑的身影飞快地奔驰在花田中,手中的物件深陷入掌心,硌得他的胸口阵阵抽痛。他在经过草屋时,脚步略微顿了顿,但很快又加快速度,朝着花田县急驰而去。
此时的花府,门房紧闭。
屋檐下挂着一排红艳艳的喜字大灯笼,门上也贴上了喜庆的对联。
内院屋内,顾于之闲坐在一方八仙圆桌前,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他一边端起酒杯悠闲地饮着,一边望着屏风后的身影,眼中满是渴望与期待。
乔桑没有叫门房开门,只是脚尖轻轻一点阶下石狮,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越过了院墙。
他在花府沉寂的半空中盘旋一周,便找到了顾于之所住的偏院。那顾于之被他先前一番话点醒,之后便极尽所能,将所有明面上的功夫做了个足,引得人人称颂其孝贤忠义,如今整个花府全仰仗了他,才能维持这财富荣华。
可关起门来,他终归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情不自禁地露出那真实的丑态来。
看着屋内抱在一起的男女,乔桑心中丝毫不觉意外,只叹花珑弥留之际,还一心念着盼着,实在可怜。
大红的绸缎将整个院落装点得喜气洋洋,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身大红喜服,满脸娇怯地软在顾于之怀中。若不知情者见此情形,定会以为她才是这月十八的喜娇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