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危从“棋篓”中捞起小半块梅饼,被上面的糖霜甜呲了牙,一口下去,梅子清爽却酸涩的口感才慢慢回味上来。
他扯出手帕,擦了擦嘴。
青楼里的花魁姑娘,会琴的才是少数。琵琶可给他找了不少可聊的话题哩。
他眯起眼睛,状似无聊地对着主位盯了好久,才分出点注意力,给左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江容云。
“江驸马,”秦枕危靠着右肘,左手擎起茶杯举了举,又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放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尽是清茶淡水,丝竹雅乐的,也太无聊了。你个做主人家的,怎么不安排点有趣的节目。”
“你看那几位小姐,”他的手晃晃悠悠地划过侧席,在主位上相谈甚欢的两人上顿了顿,勾起一抹笑,又绕了一圈回到自己这。
“手指多灵巧啊,跳起舞来,也定是不错的。”
江容云一时被他噎的说不上话来,心里却对秦枕危的挑剔早有预计,毕竟秦枕危混不吝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传遍京城的。
“秦侍郎哪里的话。”他的笑意不多不少,送还刚好,“这都是公主安排的事,哪容得进我插手。”
“哦?”秦枕危瞥了他一眼。他没喝酒,说起话来却像是醉了一般,直戳人的心肺子,“你不是江家的嫡子吗?长公主竟半点不顾及江家的颜面?”
江容云眉头一抖,四下张望,发觉没人关注他们这边后才略松了一口气,凑近了一点道:
“毕竟是皇室的人,看不上我这个小小次子也是应当的。你说对吧,秦二少爷?”
他咬重了“二少爷”几个字。
秦枕危却不如他所料有多大反应,只是皱了皱眉,将他推远了些。
江容云试图用嫡次子的身份,在秦枕危这博取一点可怜兮兮的共鸣,从而达到拉近关系的目的。他估计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宴会太无聊了,想找个人谈天罢。
这可连自作聪明都算不上。秦枕危漫不经心地想。
稍微熟悉点“秦二公子”的人,都会知道看上去放浪形骸的秦少爷,并不喜欢把自己与偌大的秦家绑起来看。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不是没心没肺到连他对秦家有微妙的不喜都察觉不出来,就是巧妙地回避了此事,装聋作哑。
这样处着才开心啊。
江容云这样的,在他这里就算很没眼色了。
秦枕危撇了撇嘴角。
不过好说歹说,在公主府上,也得给这半个主人家一点薄面。这么想着,他也没早早地露出不耐,顺着他的话道:
“长幼嫡庶,是天定的命数,你我偏求不来。”
“再说了,”他的视线终于移到江容云身上,没心没肺地笑着,“我可不像江驸马一般有大抱负在身,做个父兄疼宠的弟弟,也没什么不妥。
我这个人啊,要求低得很,有吃有穿,有银子供我挥霍,就开心得很了。”
同样是二少爷,在家里的地位堪称天壤之别。
秦枕危几乎被整个秦府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兄长秦翊年长十岁,视他若亲子。就算在这十年里斗鸡走犬、不务正事,又视父母之命于无物不肯娶妻,秦闫一有机会,还是给他在朝中谋了个肥缺。
对比之下,江容云都有些眼红了。
“那秦侍郎可真是好命。”他悻悻道。
秦枕危半眯着的眼睛张开,正眼盯着江容云,那双眼中的风花雪月、缠绵诗意的醉不知何时消失了,剥开后剩下的清醒和通透盯得江容云一个激灵,觉得心里的想法被这个风流公子看了个透。
“你……”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好命的人,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在江容云说些什么前,秦枕危又半阖上眼,揉了揉额头。
那片刻的错觉消失了。
“江驸马过誉。”
秦枕危撑着桌沿站起来,行了个懒散的半辞礼,朝外头走去。
“里边闲人太多,难免有些气不顺,我去外头探探气。”
话音落地,也没等对面的人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地走开去。
江容云抬头一看,才发觉已过了近两个时辰,乐师们收了琴,在一旁喝茶谈天。主座上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芙烨带着小侄女与几位贵人聊得正欢。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想,才慢慢回过味来,方才秦枕危随心而至的一句句话,总在明里暗里地揭自己的短。心下更是恼怒。
什么令人气不顺的“闲人”。秦枕危的边上,可不就坐了自己一个!
他灌了一大口茶,愤愤地砸在桌子上。却见那头芙烨隔着半个长厅看过来,神色微妙,像是在警告。
恶。
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