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侧开身子,让他进来,紧接着倒了一杯茶。
云渐寒坐下来,手里捏着茶杯,却没有喝,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叹道,“一晃眼,你已长大……”
舒夜明敛了一贯的嬉皮笑脸,正色道,“师父将徒儿养大,教徒儿武功,学习做人的道理,这份养育之恩,徒儿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好孩子……”云渐寒深吸一口气,似有很多话说,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来,“你的身世,我从未瞒你。虽然你的父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人死灯灭,过往一切都烟消云散,至于你的母亲,你知道她在何处,如今诸事已定,你若是想念,可去丹阳。”
舒夜明不说话了。
“夜儿……”
“师父,您说得对,过往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既然烟消云散,就不该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徒儿听说她过得很好,是女菩萨呢!不想去打扰……”虽这么说,但他情绪低落,不复平时的玩世不恭,言辞之间,不过是一个自幼丧父失母的可怜孩子罢了。
房间里一时寂静,忽然飘来一阵歌声,断断续续地不成调子,透过大开的窗户飘进来。听到这熟悉的曲儿和声调,舒夜明忍不住一笑,笑容挂上脸,似川剧变脸地快,“师娘在洗澡呢!”
云渐寒亦敛了方才慈父般的和气,森森地剜了他一眼。
“师父,您和师娘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您这成天看在眼里却吃不着嘴里的,也不是个事啊!”
他又恢复了不着调的样子。
虽隔了一道墙,但窗户大开,他们的耳力又出众,隔壁洗澡时划水声听得一清二楚。云渐寒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了,极力忍住了才没一指头敲在舒夜明脑袋上。
“不许胡说八道。”
舒夜明笑嘻嘻的,“徒儿从小看着师父孤独一人,很是心疼,如今师娘已找到,盼着师父师娘早日修成正果!”
云渐寒瞪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承你吉言。”
舒夜明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方才云渐寒劝他去丹阳,该不会是嫌他一路碍眼吧?
云渐寒在他这里呆了半个时辰就走了,舒夜明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隔壁已经没有水声了,想必小师娘已经洗完澡,这便不作挽留,将人送走了。
如许洗完便上床歇着了,被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一颗脑袋,长发有一些湿,就那么枕在脑后,幸而只是发尾,否则必得受寒。她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云渐寒,说话时蒙了一层浅浅的鼻音,羊羔一般:“哥哥,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睡吧。”
云渐寒坐在床边。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裹了一层薄纱的美味糕点,只需要揭开被子便可将人拆骨入腹,但二人尚未成婚,这样做只会委屈了她。舒夜明说的没错,干看着吃不到嘴里,真是磨人啊……
他忽然起身拿来一张干净的毛帕子,拢起她一缕湿发在手掌心,一点点摩擦。
“头发还是湿的,怎就入睡了?明日起来小心打结。”
如许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手心里,没说话。
“小许,你想不想去西域?”他轻轻擦着头发,状似不经意地问。
如许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西域对她而言,遥远又陌生,她从未想过。
“西域……有什么好吃的吗?”
云渐寒没想到她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不由失笑,道:“西域最多的便是羊肉串、馕饼,还有哈密瓜和葡萄干……你若是吃不惯,到时我再聘几个中原大厨,想吃什么就现做。”
“我听说那里特别干,风沙也特别大……”
云渐寒想了一会儿,撩起另一缕头发继续擦,“西域风沙确实有,但我们家所在的地方没有风沙,那里有一个如镜般光滑干净的池子,可以倒影天际,夜里星河璀璨,如天幕下垂,四季如春,桃花遍野。我带你去,好不好?”
如许这才听出些许味道来,两只手露在脑袋下抓住被子,问道,“哥哥是想带我回你家吗?”
“是。”
云渐寒抬起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
如许忽然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光泽,倒映着屋子里的烛光,微微跳跃着。
“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云渐寒微微一笑,慢慢地俯下身子,却只是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漆黑的瞳孔对上她的目光,像是要透过那一团纯真无知的纯黑,抓住快要消散的……最后的愿望。
他说,“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