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许看着他大步离开,反手将门狠狠地甩上。
她站在原地,脸上所有的坚冷疏离都像龟甲一样裂开来,心底仿佛被撕开一条口子,来回不断地磋磨流血,只能用深深的呼吸才能压住疼痛。她望着躺在地上的寒鸦剑,慢慢走过去,捡了起来。
她肩膀仍在剧痛,稍稍动一下都有钻心的疼痛袭来,云渐寒下手极重,怕是伤着骨头了。她咬着牙将寒鸦剑收好,坐在床边出神。
从看到杨伯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那么快……他该恨死自己了吧,也好,也好……早就该断了,是她痴心妄想,不愿离开。
她倚在床柱上,深深地闭上眼,慢慢地呼吸声渐轻,仿佛死去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春日的徐风和暖,沿途的草木在暖风中轻姿摇曳,犹如被春神抚摸过,生出一地的盎然生机。沿河两岸的绿柳低垂,轻轻摇摆着纸条,吹得柳絮如雪,纷纷扬起,迷了人眼。
云渐寒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春天,因在南方,所以天气更为暖和,她就像一个纯洁的小兔子,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线,从此就被他放在掌心里,呵护宠爱。可那雪白的小兔子,其实不是兔子,是一个披着兔子皮的冷血动物。
她没有感情,她可以一夜屠杀上百条人命,也可以披上温柔善良的外衣,潜伏在自己身边,犹如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可是……可是她真的这么无情狠毒吗?不,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细枝末节却总会出错。她看自己的眼神,温情如水,这不是装的。且若她真的绝情狠毒,又怎么会有耐心照顾小动物?她很喜欢猫。对,猫!她临走时还将猫交给了蔡阿婆,她对蔡阿婆也很好,这些好不是能伪装的,是出自内心的。
温家对她很好,所以她报恩蔡阿婆救过她,虽然也许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但她也在报恩。
她并不是冷血的毒蛇,她有心有血,她知恩图报,她重情义,她不是坏人。
不,也不对!
她不是坏人,诸暨王家就是坏人了吗?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在她手里,可是又有谁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呢?她所作所为,难道和陈俞有区别吗?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来回拉锯,云渐寒仰头灌酒,眼睛通红,猛地一脚踹在柳树上,柳树应声断裂,摇摇欲坠地砸入水面,激起极大的水花,溅湿了他的衣袖。
他想恨她,却又不能控制地去想她,想她的柔顺,想她的温和……那无数个江南温柔的阳光下和月夜里,她都是那般纯洁温柔,好像一片干净的雪花,可以被轻易地抓住,拘在手心里。这样干净的她,无法想象竟已沾满血腥。
……会不会是个误会,那些人不是她的杀的,或者不是她想杀的,是她那可恨的师父逼她杀的,就像她小的时候,将她逼得逃出去。
云渐寒眼前蓦地一亮,胸口郁积的怒气和恨渐消了。
对啊!
她是被蛊惑的,是被欺骗的,她那么单纯干净,又是个孤儿,要被人骗太容易了不是吗?谁将她养大,谁就是她的父母,她如此重情义,焉能违抗自己的父母?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就像黑夜里找到唯一的光明,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他怔怔地看着涟漪泛起的水面,忽然笑了几声,丢了酒壶,大步往回走,门是紧闭的,他一把推开去,夕阳的光辉从门口照进来,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暖了,他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闭目休息的如许。
“小许,小许!”他大步走过去,抱了抱她,“我想明白了,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想做的,是你师父逼你的对不对?”
如许一下午都那么坐着,身体早已麻了,仿佛置身在冰冷的寒窖,连血液都快凝固起来。她睁开眼,眼底里闪过一丝错愕。
云渐寒蹲在她面前,抓住她的双手,继续说道,“云姬着实可恨,将你培养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可我知道,我的小许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你是被骗的,被蛊惑的,对吗?”
如许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在意你是不是神灵女,我也不在意你曾杀过的那些人,我们将一切都放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是我妻子,我也是你丈夫。我保护你,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你说好不好?”
他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热切的光芒,灼热得烫人,如许张了张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云渐寒道:“你离开桃源境,离开云姬那个女人,她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我带你回九宫,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若是你介意我是九宫中人的身份,也没关系,我放下一切,带你远走高飞!什么天下,什么改朝换代,我们什么都不管了!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