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将有大批流民前来的消息,众穿越者们固然都很惊喜,却也同时措手不及。
王道潜现在不过是一个光杆里魁,但已有些按捺不住。他马上催促其他同侪“进入状态”,做好快速迎接、“消化”南来流民的准备。
他略显紧迫地说道:“按韩宁所说,这批人得有两百多人,这本身已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晓波也带回来许多人,那粮食上的压力我们不会小的。另外我们现在控制的这些人,许多人也是衣不蔽体小孩连双像样的草鞋也没有更有一些人的卫生状况极为恶劣,浑身散发出酸臭味。我想一方面是我们得从山上运一批棉布衣服下来,另一方面就是这个卫生清洁工作和卫生常识教育啊,也得拟个章程把工作抓起来。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方面要去基地里取一些存粮、种子、衣物、盥洗用品出来另一方面,等东硖里的这拨人到了之后,除造房筑路之外,农垦方面的事项也必须马上做起来了。眼下算起来应该还是在阳历八月,种晚稻的时间窗口应该还在,我们得抓住这个时机好好准备,这样等人一到,不必耽搁什么时间,马上就可以去开垦。”
其他人都应声附和。
老范则在大家的附和声中沉默不语。
他或是觉着种稻之事不是那样容易展开的。他虽然在三角洲南面找到了几片适于开垦的天然的膏肥土地,但那此前毕竟没有经过人力的开垦与培育,从无至有想要搞出一块块水田来,或许不是搞不出来,但精细程度上恐怕就不能奢求之了。
不过年轻人干劲这么足,这俩天晚上堆起一堆柴火还干个不停,他也是多次欲言又止,咬了咬牙,决定和大家一起坚持下去。
把未来一段时间内工作的大方向确定下来后,沈梦熊还提议再取一些没有文饰的马克杯、骨瓷杯之类的小件物什下来,用作贿赇之用。
这点大家都无异议。因按刚才迎送韩宁等人的经验,他们发觉贿赇似乎确实很管用还有刚才乡啬夫甘延嗣目光飘忽、流转联翩,貌似是在克制自己,去做一个好像对穿越者们的衣着佩挂浑不在意的角色,但那笨拙的一举一动又怎能逃脱穿越者们哪怕是稍稍一瞥?而且这厮总是用左手回护着身后一个似箧非箧、似笥非笥,模样有些类于箭箙的漆制容器,照管得比他那只装文牍的竹笥都要小心,那姿态、神情,直可谓悭吝了。
大家都一致认为甘延嗣这厮或是一个贪好财货的,可以为他专门准备一些“财宝”若果能贿之,将来外出,在他那里开一道“传书”,或是就能占个便宜。
当然除了准备贿赇之外,穿越者们也都有另外一些设想,都是关于韩宁下一次来访时如何应付得当的。此事繁琐,于此不赘。
于是议定前揭事项后,除开外出寻觅流民的孟晓波,余下的五名穿越者又自行分成两队。
一拨是老范和胡津龙,两人重回东山,且将往来多次除铁锹、铁铲、钉耙之外,他们还将携带一些粮米、棉布、盥洗用品如宾馆用的那种一次性方形白色小香皂,筹备阶段有人从批发途径在基地里屯放许多下山,以备县廷方面度支不足的情况。
另一拨便是王道潜等三人,他们将停留在三角洲,继续带领众土著建房筑路。在王道潜的建议下,三人在已经初具形廓的“集体宿舍”也就是那个预备将来留作行政设施的“nglsa汉代”风格的要塞的邻接庐舍中,设置了一个办公地点,备置了许多纸笔,又临时引着教着两个青壮打制了两个书架,预备存放档案夹之用。
作好分组工作、送走老范两人之后,天色显得有些阴郁。眼见着马上就要有雨水,王道潜指挥史当、史卢等男女青壮迅速将三角洲东岸的一片竹林伐尽。
这一下子就得了许多粗壮的青竹。王道潜命青壮们将竹竿的枝叶裁减下来,只取竹竿本身,这又堆了好几座小山。
此后便下起针织细雨来。王道潜觉着雨小,便仍露天继续作业。他只取用这其中的一座小山。他先是用老范此前从基地里带下来的那种农村老式铡刀,嚓嚓嚓铡了近百根长度略等的竹子半人高出来,在已然平整出来的土地上,这些竹子依穿越众规划的图纸内容,一根根插在将要营建的不同区域的地面上,标示各区域之四至许多竹子上还缠有棉布条,上面大略地写上了将要营建的项目和预备耗费的物料。种种貌似多余的作为,其实都是为了东硖里里民新到后,能够将他们迅速转进到生产作业中来。
其实王道潜原本还想用石子来标识这些区域的四至的,但囿于能力有限,一时根本无从找到这许多的石子,只好作罢。
王道潜做完用竹竿标识四至的活之后,雨也停歇了。他起身张望,却见东面竹林伐尽后,远处一两里处突然显出许多小丘来这些小丘多是披覆青苔,在雨后的阳光下闪着砾石的灰色光泽。
沈梦熊和何家华也发现了这片地方,两人都跑过来啧啧称奇。
王道潜刚才那用石子标识土地方圆四至的想法还没消散呢,却是又想到另一件要紧事上去了。他指着那一片小丘道:“我们既然决定在这里建造一个城镇出来,石料当然是很重要的东山那片原本也有采石的地方,但那里距离基地太近,动不得但那边这片可叫人真有些想不到,可以利用起来,建一个采石场。”
王道潜思绪急转,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接着是看到小雨停歇后,那格局初现的排屋之间,已有一些土路的颜色愈深了,显然是有些泥泞了。
看到何家华再命史家兄弟等人取来铁锹,去平整一些在雨水中为往来青壮翻卷起来的路面,王道潜立时老调重弹,认为搜集、生产细碎小石子是一个不可忽略的要紧问题,且此项工作当被列为营造、筑路的重中之重。
“江南……不,现在应该称作江东……江东地区多雨,咱们在营造的时候,必须有意识地提升道路的质量:一是要确保路基稳当,至少能通行一支荷载重物的独轮车队二是要避免雨天泥泞,防止那种拆烂污的情况出现三是要便于清洁打扫,一旦拆烂污,道路上淤积那些个湿土、杂物,有碍观瞻不说,人走在上面,心里难受,身上也容易沾染病菌……”
王道潜说完之后,不禁联想到此前他在异国他乡的生活辰光。
他对道路的苛求大抵也源自他在欧洲生活多年的经验。欧洲有许多小城,直到已经现代化了的二十一世纪,老城区的道路仍然是年代久长的石子路这些道路都显得颇为美观,与周围的传统景致相映成趣。这样的道路在雨天是绝不至于泥泞满道或尘土飞扬的,因为无论是顺势向老城中心教堂逐渐升高的地势,还是路石间的原本就相对较粗的间隙,都使得雨水能够尽速下渗。
王道潜的建议得到了沈梦熊与何家华的认可。
沈、何二人首先想到的是,此前虫洞未彻底消灭时,众人曾在一次远足中抵达的位于杭州湾北部的那个称作“盐官”的废弃盐场,在该盐场附近,大家当时曾见到了自始皇时留下来的驰道的遗迹。这驰道在苍莽的海岸边左右延展到目力所达之尽头,很是令人印象深刻。
该驰道在刚刚途经的风暴潮的侵袭下,许多地方已经见不出道路的形迹,而残存的部分,经过观察,确证路基经过了夯实,且基底似乎混有石浆以及其他成分不明的粘性物质,路面高于地面一寸有余,惟质地较基底松散一些。这样的道路,大抵在最初竣工时是极耐用的,但在江东这片雨水丰润的区域,这样的道路终究是经不起长年的风吹雨打而想来要维护这样的路面,赀用不论,耗费的人力和工期考虑到夯土这一作业过程必然也是极为可观的。
“确实得把路筑好,”沈梦熊道,“你刚才说的那种碎石铺路的理念和技术,应该要追溯到一个叫马克当的苏格兰人那里吧?不过能不能考虑一下国情?咱们这个地方,好歹在两千年的漫长的中古社会里都算是富裕地区,后来有条件的地方都是用青石板铺路的。这得比碎石路来得强一些吧……”
王道潜摇摇头:“像乌镇、西塘那样的古镇里,确实整个镇子上都是青石板路,这种景致在北方一些尘土飞扬的古城里是见不到。但正如你所说,这太富裕了……或者说,太阔绰了。搁我们现在这水平,去哪里找这么多青石条板来?而且要将它们切割成大小适当的形状、体积来铺路,这里还有一个技术障碍吧?”
何家华揶揄道:“道潜,那你该不会是觉得,将大石头碎成小石子,比切割青石板在技术上要来得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