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潜意识到自己想当然了,但权衡一番后,他仍自觉观点是站得住脚的:“大青石板抬来抬去太费人力了,而且如果碎成小石子的话,完全可以用更少的物料铺成更薄但不失坚实的道路。用料更少这个不难理解不失坚实,则是因为形状不一的碎石可以形成锁结效应。其实最后比较下来的话,恐怕用青石板铺路的费效比不高啊。当然了,我并不反对将来在一些临河的廊道上铺青石板,这种独特美学我确实还是想保留的……”
王道潜的提议最终大家还是没有继续异议。这些文科生倒也不是真的认为王道潜的“费效比”的说法在科学上站得住脚,而只是因为,东山基地里存放着许多后世小型石料厂的那种颚式碎石机,里面还有几台锤式碎石机和圆锥式破碎机。现在抛出这个问题来,大家都有些短视:碎石子?那还不简单,直接在山上把颚式碎石机开动起来不就行了……
但王道潜从一开始就想到后边去了。
先不谈使用这些小型机械是需要耗费电力的,而东山基地储能有限,总有能源罄尽的那天,何况这些碎石机械开动起来噪声极大,是极容易暴露的,它们也不能轻易地搬到地面上,在东汉居民们中间将之发动起来那也太令人骇然了。
考虑到这种工程技术工艺将尽可能地推广到未来穿越者治下的每一个角落,王道潜思索着,是否能够就地利用中古时代的技术和资源,制造一些碎石的工程器械出来?
王道潜坦言了这个问题。沈梦熊哈哈一笑:“这还不简单?把青壮男女聚集到一起,用锤子砸呗……”
王道潜白了他一眼:“我在想,近代科学筑路的鼻祖马克当,应该是18世纪末期的苏格兰人吧?那个时候的工程技术恐怕也并没有那么发达……那么他当时是运用了怎样的机械来碎石呢?”
何家华若有所思地道:“难道说是用水力?其实我觉着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高处,先用热胀冷缩原理把石头开采下来,然后让这些石头顺势下落,直接砸开……”
不过何、沈二人的思路都被王道潜“运用了怎样的机械”给带跑了。直到他们调取随身携带的电脑,从数据库中检索到一部罗马一大学者的专著heneapaeens硬化中的石路/石路硬化史,一部igraphialiinaryfiilngineersinreariainanrelan:15001830大不列颠及爱尔兰国内工程师的传记词典:15001830年之后,两人才有种顿然醒悟的感觉,不住地称自己刚才跑偏了而王道潜要为此负完全责任!……
他们虽然没有找到马克当运用了何种技术来碎石但在前述后一部书中,当他们一看到此人的最杰出事迹是在19世纪20年代运用其新的筑路技术为本国铁路事业作出重大贡献后,便一致认为这是一种工业时代的技术,不太适合目下所处的中古时代的现实。
换言之,王道潜所谓“不是那么发达”的猜测,被认为是一种想当然的见解。
相反,在前一部石路硬化史中,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在石路铺设方面可资学习、借鉴的直接模版:古罗马帝国。
在这部工程史专著中,古罗马的石路工程被视为西方石路建设的始祖。作者对罗马帝国铺设了近一万二千公里的石路其中有许多直到今天都在使用的成就感到赞叹不已。罗马帝国的石路建设主要是由军队来执行的。其修筑方法颇为复杂,从天然土层到表面的大块砾石路面大概有三至五层,每一层大概都是碎石与石灰、火山灰、陶片或是砖瓦的混合体。此外,这种“罗马路”与马克当时期的近代道路显有不同的是,道路表面尽管也是中间高、两头低,但道路整体是低于水平面的,其两侧合有被称为“前翅”bnes的石肩。
“罗马路”虽然经久耐用,但在王道潜所谓的“费效比”方面,缺点也很明显:其耗费的人力、物料都极可观。
“或许我们现在没有条件或能力去照抄这些书本上的东西,”王道潜叹了口气,“老范又不在,这也是麻烦。其实许多事情都是由有经验的老工匠因地制宜想出来的,没必要先用书本里的东西条条框框地把自己限死。”
沈梦熊一拍大腿:“其实我看吧,采石、碎石,暂时还是用人力和中古社会的土法。机械上的东西,不急于立即把东西做出来就能用,但基地里那么多现代机械,像那种颚式碎石机,构造也不复杂吧?无非是像核桃钳一样把石头嚼碎,我们到时候有了金属材料之后,试着用水力和齿轮做做看不就行了?当然我不是说一定就能做出来。包括古罗马的方法也是。我的核心思想就是reix,古罗马的马克当的,我们能理解、掌握的,就先在目前的基础上用起来。有什么好顾虑的嘛!。”
说到后来,他也挺激动:“用人力采石头、砸石子,这是现在唯一的选择了。不可能拖下去。不能等到我们这些文科生在纸面上学会了那些东西才开始做!”
他后来又接着在数据库里进行检索,又查到本地的无机矿产资源,以凝灰岩为主。这种以细密的火山碎屑沉积而成的石材极易粉碎,而且向来是制造水泥、提取钾盐的好原料。看来,砸石子这事果真没有想当然的那样,以为非得用机械才称得上效率。
沈梦熊的提议被采纳了。按照这种“eix”的设想,道路建设或许将杂糅古今中西的实用技艺当然,这将仍主要是一种以碎石、石灰、泥土填充的、地基已然夯实的“新式”道路,与此汉世的土路不可同日而语。
在三人合议过后,王道潜派遣胡大目带领另外一老一少,前往那石山勘查情况。
看来,在王道潜这一作为“主权代表”的“合伙特别代表人”之外,沈梦熊当是在“主权者”的集体机制中,取得了一把“科学执事”的交椅。
了却一些重要事项,众人又信口聊些日常见闻来。
聊了有些辰光,沈梦熊突然道:“胡大目夫妇和史当、史卢兄弟俩……不知道你们最近注意到没有,他们的神情很可疑啊。”
“怎么说?”王道潜来了兴致。
他见到沈梦熊目不转睛,便也循其目光看去。
却见史当正蹲下身来,极是小心地端详着那铁锹的锹面而史卢则目望东方,眉头稍锁,神情肃然。
“史当对这铁锹还真是挺感兴趣。”沈梦熊还未回答,只是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何家华哂笑道:“汉代人用的都是一种叫臿的东西,臿叶前段有一个口子,这种东西和我们发放的铁锹很不一样,他当然感觉好奇了……好像锹这个字要到元代王祯那个年代才普及开来的,他说古代的这种臿就是锹……”
王道潜转过头来,戏谑道:“家华,你又打岔跑远了。梦熊说的事我也注意到了。胡大目夫妇和史家兄弟俩不知道是不是私底下有嫌隙还什么隐情,总感觉他们有一些异样的眼神交流……”
“嗳你看。”沈梦熊察觉到史当像警犬一样,猛地脖颈伸长站直起来史卢的目光则是更深邃了。
王道潜再长放目光而去,这时才听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
“王公,沈公……何公……”
正是惊慌失措的胡大目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