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臆断。”冯范有些不悦，“廷君好歹是堂堂四百石的长吏，他近来虽与王贞结了私怨，但何至于为此去犯下这等罪行……”

“廷君敛财，又未必是专为与王贞斗气……”冯典嘀咕道，“且若这坏钱果真是廷君家做出来的，必有一处不知在哪里的庄园或是坞堡，专门用来冶铜，此中所得的暴利，也必定有花销出去的地方。冶铜的动静声响非比寻常，这开销的路数，也很容易查得清楚，我们且多往他处走走看看，便是不去刻意地查，也总会有些流言传出来的。”

冯范板着脸道：“可到今日，毕竟还没有这等流言。”

“哎……”冯典用诡秘的口吻信口似地道，“说来也确实奇怪，近些时日来，县里出了不少蹊跷的事，可偏生又没有什么大的流言传出来，叫人好生奇怪。往日寻常，许多大案都不是我们自己去揭发的，无非都是借着谣诼的隐迹，顺藤摸瓜了而去……”

冯范猛地站住脚步。其实他从刚才起，心中就一直被两个时辰前看到的那个皂服男子的面容牵绊，有种阴魂难散的异样感觉。

“或许，那京师来的谒者，确已到了由拳县内了？”冯范喃喃道，“只望今日我们与全纲的那番言语，都不要叫有心人全听了去……”

“什么？”冯典还有些发懵。

冯范细声道：“早前尹师与我们一道去北由亭时，其实就是专为搜罗、探察那谒者的流言，难道你忘了？”

“这……自是不至于忘了。”冯典一惊一乍地跳着眉头，“莫非……谒者果真已到了本县了？”

“有谁可得而知么？”冯范深吸一口气，徐徐叹道，“只望这两旬过得顺直平畅一些，不要突然出了什么差错……”

……

县廷距县市不远，但廷深之处，倒也是人语微闻，足迹罕至。这座静谧之所为由拳县长钱布独占。此时他屏退奴仆，正在帷帐之后，神色肃穆地与其三子钱宝交谈着。问到关切之处，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京中谒者的行迹找了这许久，竟仍未寻着？”

“不曾寻着。”钱宝面上三分恭顺，七分惶恐，“大人，只怕是那谒者实是一路向东，没有兴趣来我们这样穷的县，而是径去了那藏了两家郡姓的海盐县。”

钱布攥紧拳头，不安地道：“只望二郎能尽早些返归，不要被旁人看见了行迹……”

转念一想，他又对另一桩事定下了决断，目光炯炯地嘱托钱宝：“铸钱那里，让匠人们先停下来。二郎走后的这三个月，我们积得的钱大概也足可以到海盐县去买足五十口地客了，现在便是担搁一两个月，也是无妨……不过，近来县市中关张、走脱了许多商贾，余下的这些人，你也不要强与他们换钱了，了无痕迹，不动声色，这才是最好的。”

钱宝点了点头：“大人放心，自王铁匠走脱后，我便不再与别人换钱了。”

“那便好。”钱布以手拂额，显得焦虑不安，“最近一月，尤其是最近两旬日以来，官寺里到处都是这谒者的风声，搅得我实在有些心神不定，虽说未曾见到谒者的踪影，原先交恶又极是难办的那些人，眼下都得耗费资财去处置，原先的种种安排，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二郎此行去会稽郡收纳流亡，路途上担搁的辰光委实太久，我也唯恐出什么差错。对了，你近日里再多派些人手，把苌芳也给我看紧一些。此人贪爱财货，又有些心计，我与他每日相见，却总觉得彼此间有些什么隔膜……”

钱宝道：“眼下诸事，大人尽可宽心。至于苌芳这厮，他身边不过止有两个汝南来的僮仆，其他在廷中与他有些交集的，都是由拳人，看住他实不过是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