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禁足,不过就是另辟了一个院子让她住。衣食不缺,草木秀丽,还特别凉爽,就是不允许出门。不过,明姒抬起头,看了看悬在高空的烈日,这样热的天也没人愿意出去。只是和师父的联系,算是暂时中断了。 热风带来了熟悉的药香,听闻宫苑中有一处广种草药,看来就是自己所处的这个院子了。这样真好,除了书籍还有草药,这一个月,自己便不会再寂寞。 天子又一次到来之时,她正拿着小锄挖白芨,紫红色的小花分外可爱,花朵之下藏在土里的便是她要用到的东西了。她挖的小心,额上有密密的汗,但是那份认真的态度,让天子移不开视线。 “怎么不让宫人帮你?”他走上前,俯下身道。 明姒已经习惯了他的到来,用衣袂拭了拭汗,站起身来:“它的根须极脆,弄伤了就不好了。” “这是什么药?” “白芨,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 “还真是好药!朕前几日刚好受了伤,要是知道有这个,何须喝伤医的那些苦药。”说完,他便拿起来端详,作势要吃。 明姒忙抢了过来,嗔道:“它还要清洗,晾晒,工序多着呢。而且,哪里有那么大功效,真要吃了就好那不成仙丹了。” 天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遗憾:“朕以为你关心的是朕的伤势。” 说到这里明姒才发觉不对,天子今日的气色确有几分苍白,说话的声音也显得中气不足。 “不替朕把把脉?”他笑着问。 初识之时,他那般端严沉稳,实在叫人害怕。明姒不明白,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人和之前的那个是否还是一个人? “师父还未教过。”明姒说的也是实话,不过短短数月,能识得药材已是不懈努力的结果了。她深知能够习得一门技艺对自己有多重要,人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它们能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所以,她加倍努力。 “你拿朕练练手吧。看看朕的伤势怎么样了?”他将手递过来,顺势要捉她的手。明姒本能躲闪,忙转移了话题:“陛下因何受伤?” 他果然不再戏谑,声音带着几分郁郁:“没什么,不过几个刺客罢了。” 明姒惊了一跳,刺客?她悄悄打量了他片刻,自己都觉得心有余悸,所幸,他没事儿。 “可抓到?”明姒试探着问。 天子摇了摇头,微微一哂:“想来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黔驴技穷,竟然想到了刺杀这一招。” 看来,僵持多年的天子和四大夫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鹿死谁手不得而知。不过有师父相助,她不相信会输。 “快到廊下去,该晒黑了。”不知不觉在阳光底下已经站了许久,天子本就虚弱,此刻脸色更不好了。明姒便顺着他的话,往屋里走去。 淡淡的香气缭绕室间,却不见香炉。 “熏得什么香,这般好闻。”他坐了下来,顺手将跟着的人都遣散到门外候着。 “天气这么热,哪里敢熏香呢。春末的时候摘了些白芷,这会儿已经干透了,只是没想到还是这样香。”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天子吟了一句,看着明姒在一室的光影明灭中,清丽如芷兰。心就那么荡漾了一下,如湖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他以为不过是寻常的爱美之心,可是现在仿佛不全是这样了。 “陛下今日来……?”她看着怔楞的天子,询问道。 对啊,今天来本来是想告诉她一件事情的,原本觉得就是无处说话,想告诉她。可是这会儿,却觉得难以说出,仿佛一旦开了口便是伤人伤己。或许,伤不了她,能伤害的只是自己残存的哪一点点希望和期待。 “先生和朕商议好了……再从玄国迎一位王姬入主中宫。”他还是艰难说出了口,心口好像有密密的小伤口,不至于疼痛难忍,却是难受非常。 明姒的眼里呈现出欣喜的神色,赞同不已:“恭喜陛下中宫有主,玄国虽偏远,但是兵马强健,定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果然,她并没有在意这些,那样的理性客观,完全是局外人之姿。 “哦?”喉中半天才挤出了这一个字。 “妾不敢妄议国政,只是觉得此时定后位,实在绝妙。如此,陛下再无后顾之忧,只需放手一搏便可。” “你真这样想?”他再次确认。 “妾为陛下高兴。” “好!”说完,他拂了拂衣袖,径直走了。 一路走到紫宸殿,怒气还未消散。他说不出自己的气从何而来,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夕阳自窗棂穿入,尘埃浮起,一室空荡,他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