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要趟过一条小河湾的时候,大郎看着一身狼狈的弟弟妹妹,又低头望了望好不到哪儿去的自己,当即和弟弟商量放下猎物,在河湾里掬把水洗洗身上的血迹。 如果这样回去的话,娘亲一看到怕是再也不会让他们出门了,明月心中也是这么想。 于是三个毛孩子就在河湾中细细地把自己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洗净,又找了个清澈的地方捧几口水喝。 二郎肩膀湿了一大块,但由于是青色的衣服,看上去像水印子,此时汗水夹杂着血水,肩膀那疼的特别厉害,他默默地把自己身上受伤最严重的地方藏起来,不想让哥哥和妹妹看见。 明月擦了擦脸上的水,抬头问正在用河边石子打水漂的不知在想什么的大郎:“大哥,这样回去阿娘会揍我们吗?”看大哥二哥被狼抓的稀巴烂的衣服及上面的血迹,明月就觉得前景不乐观。 大郎一听到这个,手一抖,刚刚丢出去的石子偏了轨迹,没了刚才的轻快,扑通一声沉入了水中。 大郎也摸不准,含含糊糊地答道:“应该是不会的吧!” 其实大郎的心中模模糊糊已经有了主意,如果娘真的要打的话,那就打他吧!他是长子,没有保护好弟弟妹妹的本事,那就是他的错。 落日熔金,倦鸟飞回,遥望青山,明月怅然道:“今日违背了对娘的承诺,她当是不会再让我们进山了。” 日影东移,夕阳西斜,河湾里的风吹在少年们的脸上,带着水的腥味,终是让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去掉了一些,看着弟弟妹妹洗的差不多了,大郎喊道:“二郎,小妹,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娘该担心了。” 这一松懈,本来伤得不轻的二郎已是完全没了力气,肩膀也痛了起来,她咬咬牙起身,大郎身上伤口不少,走一步仿佛都有伤口崩裂。见此情形,尽管早已疲惫手软脚软,明月二话不说就扛起地上的狼尸,也不容大哥二哥分辨,三人踏着日影慢慢地回到了村里。 一到村口,就听见村子里呼呼喝喝的一片喊声,其中间杂着妇女的哭声,也有汉子的叫骂声。 三人听到这些杂乱的声音脑袋一蒙,这情形和那日是何其相似。还以为是那乱匪进了村子,在行恶事,可细细一听却并无刀兵之声,心下一安,加快步子往家里赶去。 刚到家门,只见院子里一片人影,罗氏坐在那儿大哭,口中叫道:“我的儿啊。”以为那三个小崽子真被狼给逮走了,也不敢大闹,心虚着呢。 罗氏坐在地上撒泼,董三爷在指着她二伯骂:“你个悖良心的东西,见他们几兄妹去老山里面也不喊喊,还像是个人吗?” 七叔和三伯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谁都不敢发一言,近三十岁的汉子,想想爹沉下脸来的可怕,装起了鹌鹑。 二伯只是把手笼在袖子里,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倒也没去反驳,把头那么一歪,就见那兄妹三人站在门口了,当即一把火上来,指着门口冲着董三爷大喊大叫道:“那三个死小崽子不是回来了吗?” 被他那么一指,院子里面一静,坐在地上的妇人腾地爬起来,一脸怒容,指着董三爷的脸大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董老三,我的儿犯什么错啦!不过是没喊那几个赔钱货,就遭你这样骂,我呸!”说完还打算吐口水,见人没死,底气也上来了。 明月见她阿姆要冒犯董三爷,快步走过来,把背上的狼尸往地上一扔,看向罗氏的眼神十分狠戾,仿似要杀人一般,哼地一声。 罗氏一瞥地上的狼尸,吓得哇哇大叫,直往她儿子身后躲去。 明月喊了一声阿娘,赵氏眼里的泪水流的更凶,看到那头扔在地上却早已死去多时的狼,脑子轰地一声仿佛要炸裂,站起身,拿着那边的扫帚就往三兄妹身上招呼,“你们这些死小子,是要急死娘吗?说过多少次,说过多少次,不许进深山不许进深山,你们就是这么听我的话的,啊。”边说边打边掉眼泪。 周围的人一看就立马上去扯住,口中劝道:“四海嫂子,人回来就好,本来就有伤,仔细别打坏了,不然心疼的又是你。”拉拉扯扯之间就把那扫帚抢走了。三兄妹跑上前去抱着他娘痛头大哭。 赵氏摸到二郎湿湿的肩膀,猝然大惊,忙叫三叔公:“三叔,你快来啊,你看看我家明谨这是怎么了?”说着便扒开了二郎的衣衫,只见那被狼撕掉的皮肉触目心惊,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赵氏更是喊了声我的儿啊,眼泪直飚。 三叔公忙上前检查了番二郎的身体,二郎道:“阿娘您别担心,孩儿心里清楚,我没事。不过被撕掉了一层皮而已。” 小小的孩子,这般隐忍着,让人万分怜惜。 三叔公见二郎没有别的大伤,又检查了大郎,除了被撕裂的伤口,也没致命伤害,正要检查明月,明月摇摇头,表示她没有任何事。三叔公便道:“四海媳妇,不要担心,这都是皮外伤,敷点草药休养些时日就好了。二郎这肩膀重一些,多休息几天。”便让七叔回家拿药,回来碾碎了给两人敷好,明月翻出来一块长条的布,用来给二郎好好包扎了。 罗氏本还要闹,但被董平海的儿子明正给拉走了,用她二伯娘的话说,别让她继续在这儿丢人现眼。 旁边人见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就盯着地上的猎物看,小狗蛋儿跑上去想要近看,被他阿姆马大娘一把扯住,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疼的小狗蛋儿扁扁嘴,马大娘见他要哭,又一把抱起小狗蛋儿,轻轻地拍着小狗蛋儿的屁股,哄声道:“乖孙儿,不哭不哭。”不哄还好,这一哄,小狗蛋儿便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马大娘老脸一红,自打圆场道:“小孩子啊!就是这样。”说完大家认同似得笑起来。 董三爷让三伯七叔帮忙处理了那头狼,狼皮剥下来,让栓子帮忙炮制。这狼是用命换来的,董三爷叫他们谁也别给,去卖了换了钱来,把家里该买的买买,便让七叔明天清早带明月去镇上走一遭。 一场闹剧下来,天幕上新月已悬的老高,各自看够了热闹便各自回家去了。董三爷走在最后,大郎送了他一段路,董三爷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谦啊,想当年你出生时还是丁点儿大,转眼间已成了个大儿郎啦!既然父亲不在家中,你母亲又是一介妇人,弟弟妹妹还小,家里的事情就得你这个长子担着,切不可糊涂,以身犯险,叫你母亲失了依靠啊!” 大郎听到董三爷叫他的名字时,便懂得了董三爷是在教他什么叫做责任,当下连忙应是。又对董三爷说道:“三叔公,今天的事情多亏了您,还有我阿姆那里,我代她给您赔个不是。” 董三爷笑道:“这么多年来,我还不知道她罗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这你就别管了,回去安慰一下你娘吧!”说完便转身离去,大郎在董三爷转身后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 明月不知道他娘是不是还在生气,受了两位哥哥的重托后,从灶房里打了盆水,放上毛巾,端着进了内室,她娘正在哄着小家伙睡觉,明月轻轻地把水盆放在地上,走上前去,轻轻地摸了摸的赵氏怀里的小家伙,屋里只有一盏油灯,并不亮堂。 赵氏轻轻地放下小郎,又为他盖好薄被,才正视她这个小女儿,此时明月已经洗了澡,头发披在肩上,柔柔的灯光下,一个文静小女童的模样,赵氏看着地上的水盆,知道她这是在讨好她,也不点破。只是拿出梳子,叫明月到跟前,轻轻地为她梳发,明月抱着赵氏的腰,在赵氏的胸前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赵氏轻轻地拍了拍明月的背,问道:“明月,能告诉娘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明月最是怕赵氏问这个,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娘相信她的话。 明月想了想后才抬起头对赵氏说道:“阿娘,本来我们今天只是为了去找穿山甲和摘果子的,本来也无事,但在下山的时候,山上面有人触动了狼群,那狼就跑了下来,拦了我们的道。我怕的要命,跑的时候踏空了,在地上滚了几滚,哥哥们见我遇到了危险,自是要相帮,在和狼斗的过程中,哥哥们被狼的利爪抓伤了,但幸好遇到了一位打猎的大叔,他一箭就射死了那头狼。他说是那条狼害得我摔得,两位哥哥也受伤了,就让我们把那条狼带回来了,事情就是这样,没想到害的阿娘为我们担心。”明月圆润的童音慢慢的说着她修编后的故事,和着窗外的蝈蝈声与风声,静谧的夜晚里,妇女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背,安抚着那受了惊吓的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暖绒的灯光里慢慢的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