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婳起身绕到桌案前,与秦旭隔了一面珠玉帘,长身玉立,月牙白广袖仿佛流淌着华光,难掩贵气。
“你深夜跑出去可是要寻你爹娘的遗骸?”殷婳宽宽袖子,不等秦旭回话便笃定了猜测,果断直言,“本殿不会做这个愚蠢的交易。”
秦旭攥紧双拳,上前一步,“为何?”
殷婳抬步走下两级小阶,伸手拨开帘子,没心没肺道,“你若想永远摆脱过去,九龙渠的死人坑就不是你该关心的,包括里面的死人。”
秦旭皱眉,语气加重,“死、死的又不是、是你的亲人!”
言外之意就是在埋怨殷婳冷血无情,死的不是她的亲人,她不会为之心痛,也不会在意亡者能否入土为安。
当然,殷婳确实不在乎秦旭双亲能否留得全尸,她只是想从秦旭身上挖取九龙渠的线索,至于事成之后秦旭何去何从,通通与她无关。
她既施恩,便是要秦旭报恩。
她要的不多,只图活着冲出顺昭帝编织的罗网,平安回到南疆而已。
“遗骸的事本殿不会应允,若是没有旁的事,你可以退下了。”殷婳冷漠地说完,转身走向书案。
秦旭不甘心地咬咬牙关,眼尾泛起红晕,眸中水光氤氲,“你是皇、皇子,我....求你!”
殷婳猛地顿住身形,回头看去,秦旭已经挺直脊背跪下了,他死死抓着袖边,放弃了尊严,屈膝跪伏在殷婳面前,“只要殿、殿下能,秦旭誓、誓死效忠。”
殷婳目光一沉,眸中掠过一丝不忍之色,但她从不为私情破例,失足一寸就是深渊百丈,即便秦旭以死相逼,她亦漠然视之,“本殿不缺卖命的属下,他们个个文成武就,你的忠心在本殿眼中不值一提。”
秦旭失落地低下脑袋,喃喃道,“那你不、不怕我鱼、鱼死网破?”
“你觉得本殿还会给你机会跑出使馆么?当初是你求本殿救你的,现在本殿把你救活了,突然翻脸不认人,”殷婳回过身来,弯下腰凑近秦旭脸侧,刻意拉长尾音,“你无耻啊。”
秦旭别开脸,耳根子红了,他自知理亏又不甘心,倔强地说,“应,还是,不应?”
殷婳忽然伸手捻住他的下巴,指尖用力,将他强行掰回来,古井般深邃漆黑的凤眸睨着他,“不应。”
秦旭双手紧扣掌心,黯淡无光的桃花眸漫出粼粼水光,泪水蓄在发红的眼底,越蓄越多,水珠儿顺着睫羽淌出眼眶,滑过白皙如玉的肌肤,沾湿了殷婳的指尖。
“你怎么长成这副样子!”殷婳倏地拧起眉头,有些心乱,她收紧指尖,某根弦铮了一下,“杀监工头,打伤府兵,你在九龙渠上赫赫有名,那群北晋兵都记得你,都在盯着你,还不明白么?”
殷婳眼中厉色渐浓,“你的阿娘躺在那里才能证明她身下的死人是你秦旭,你的阿爷葬身死人坑才能掩饰你的行踪,倘若本殿把尸体挪出,过不了一夜,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通缉令上!”
秦旭浑身一震,眼泪流得更凶了,双肩止不住抽动,这是看清残忍事实之后的无助绝望,一发不可收拾,心痛难以言喻,他甚至都不敢哭出声,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殷婳不忍再看,松开秦旭,起身长吁一口浊气,“回去好好想想吧,人死不能复生,要恨也只能恨你们是蝼蚁,北唐终究是亡了,蝼蚁何以安居?本殿是皇子,但终究不是北晋的皇子,在北晋,本殿不过是入瓮的猎物,能不能顺利归国犹未可知。本殿能救你一人,却没有能力救所有人,只要北晋圣人执意修建大运河,注定有人要沦为渠水中的牺牲品,你能明白吗?”
秦旭粗笨地用袖子抹去泪痕,抽抽噎噎的没回话,模样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