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镝在澎湖建制后,便准备继续北上,自己身边人中,叶承习惯于紧随张镝,并不到兄长叶继的贸易分社做事,张镝也乐意留他做跟班。其它大部分人马和船只都留下,作为稳固基础的力量,另外就只带二艘船及安南救下的一百余老兵,。
对这些老兵,张镝曾经答应过放他们归乡,虽然本就言不由衷,是收买人心之举,但做人不能没有信用,承诺过的事不能当作没发生过,接近中土后张镝就向各位老兵提出,愿回原籍的可以回去。但是没有一个人愿走,感恩自然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没法回去了。原因就写在脸上,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刺了字,被安南俘虏时,个个都被刺上“北虏降军某某号”的字样。而很多人是两次被俘,先作过宋军被蒙古俘获,后被蒙古驱使攻安南又被安南俘获,这些人则还刺了原大宋军队的番号、兵籍。
所以,带着这么一脸的字回家乡,哪怕不被当成逃兵抓走,自己也很难抬起头来生活下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张镝,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总比蒙受着屈辱又提醒吊胆的回乡躲藏来的安心。而且张镝也或明或暗的表示过,将来要和蒙元抗争,这更激起了他们杀敌雪耻的心。
一百多人于六月初抵达岱山岛。时隔半年多,师徒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讲,尤其张镝下南洋的经历称得上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听说新建的中兴社蓬勃发展,更听说南洋回来竟带回一千多人,胡隶真是又惊又喜,感慨良多。
这半年来,胡隶倒没有那么多精彩的经历,只是一门心思练兵,他御下严格,战士们经基本训练后就被他每日安排对抗练习。半年前张镝下南洋带走了部分人马,留在岱山岛的还有五十名老兵和四百名新兵。这些人被胡隶分成四队,隔三差五进行对抗练习,还要以对抗成绩进行先后排名,排名最先的有奖励,最后的则惩罚,奖励最主要体现在食物上,表现最好的有加餐,有菜有肉,最差的只能吃糙米饭、咸菜汤。惩罚则主要以体罚为主,或加练体能,或承担全营杂务。
对于三次以上排名垫底的队伍先增加五名兵额,若加人后仍旧失败,就更换队长。经过半来年激烈的角逐淘汰,现在四个百人队实力相当,很少有能连续三次以上夺冠的。同时也涌现出四个出色的带兵队长,被称为胡隶门下的四大金刚。这四人名为褚世尧、陈安道、吕晟、赵刘轶,皆是年轻锐气之人,被引来与张镝相见,四人各执军礼,都是中规中矩、严肃稳重。
张镝也向师父介绍从人,因刘石坚、张鲁振等人都被留在了流求,现在带来的这些人除了叶承以外都是生面孔。为首的何绍基、李奇、刘云复、李安归、刀敌蒙都来拜见胡隶,听闻他们都是多年的老兵,胡隶便有心在这些人面前炫耀实力,令“四大金刚”各自拉出队伍,在小校场上操练一番,刀枪挥舞、喊杀震天,端的是精兵气象。
胡隶有些得意得问何绍基等人:“我手下儿郎如何?”
何绍基昂着头,冷冷答道:“看着个个勇武,但未经血火,难称强兵!”
胡隶感觉被驳了面子,心中不忿,对身旁护卫耳语两句,护卫下去后,不一会褚世尧就雄赳赳走过来,直接到何绍基面前单刀直入道:“听闻何兄麾下皆是百战老兵,从北至南少有败绩,世尧不才,还请指教!”话中带刺,所谓少有败绩正是暗讽何绍基等人打过败仗做过俘虏。
一般来说有才之人往往有点傲气,何绍基从川北打到川南,又打大理再到安南,从尸山血海里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他被蒙军驱使时本就是百夫长,也证明了他有几分能力。但他最耻辱的事情就是先被蒙军俘虏,后被安南俘虏的两次经历,最忌讳有人提起。褚世尧虽未明言,但也已经戳中了他的痛处,自尊心让他必须要争个面子。于是出言答道:“指教不敢当,便带兄弟们比划比划!”
胡隶正想给人来个下马威,当即命令腾空场地,取来演练用的服装兵器,让双方准备好比试比试。张镝也有心看看自己救下的这些老兵是否值得重用,所以并不阻止,乐见其成。
为显公平,胡隶提出要比三场,射术、勇武、阵战,他平日对士兵的训练科目便是以这三条为主。
何绍基等人没有意见,毫不在意的样子,老兵对新兵似乎总是有这样天然的心理优势。
先比射术,大宋军中首重弓弩,一般禁军中约两成人练弓,四成以上练弩。这主要因为宋军少马,而北方不论辽、夏、金或者蒙古都以骑兵见长。作战之时宋兵往往以步卒列阵保护外围,内用强弓硬弩远射敌军。
校场上箭靶已经立好,胡隶军中一名叫陈阿年的士兵率先出列,其所持的是一石力的强弓,百步之外连射十箭,十发皆中,且八中红心。宋时试射,百步外以一石弓六发而三中为一等,二中为二等,一中为三等,若以此为标准,陈阿年的射术已在上等之上。为此,胡隶手下士兵都发出欢呼。
何绍基以下老兵,以李奇射艺最佳,他也不言语,取过陈阿年刚射过的那张弓来,试了试力道,轻巧的拉满又放回,似乎手上的只是软绵绵的面筋,而不是百余斤劲力的强弓。不过他也没要求更换强弓,撇撇嘴,便取箭直射,他射速极快,而且左右开弓,倏忽间飞出九支箭矢,全都稳稳的钉入正中红心。
到此之时,高下已分,在场之人都已看出李奇射术远在陈阿年之上,场边一大帮的老兄弟们都已开始高声喝彩,昌国兵们则面有不甘的窃窃私语。但看李奇却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不愿意就这么将最后一箭轻轻巧巧的射完了。
停了半晌,李奇忽然一箭对空迅疾的射出,只见校场外飞入一只小麻雀,刚略过校场上方,即刻被锋利的箭矢射得稀烂,远远的落在草地上。不一会,就有人将带血的羽箭和肢体破裂的麻雀尸体捡回来。
胡隶由衷大赞:“好射术!”
李奇丢下弓箭,拍拍手,对胡隶微微拱了一下手,仍回队列中去。
第一回合,可以判定老兵获胜,主要原因可能是弓箭手训练不易,而昌国兵即便训练勤快,也只有半年的时间,还没法练出真正的熟练弓手。李奇等人则是十余年前便作为宋军中的弓兵,后又征战数年,虽然在安南受俘虏十多年,但看家本事可算还没落下。
接下来比个人勇武,何绍基亲自上阵,对战褚世尧。
何绍基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把厚背长刀,拿在手上惦了掂,又从一旁拿过一副蒙着牛皮的沉重木盾,走入场中。背东面西、持刀拥盾,稳稳的站立着。
褚世尧惯用一杆三十斤重的精铁长枪,轻巧的拎起,起手舞了一个枪花,枪缨翻飞,如一朵红伞。而后右手重重一顿,枪杆在地上顿出一个深坑,左手前伸,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何绍基侧盾,将长刀放低,往地上轻轻一指,算作答礼。
二人相距四五十步,齐齐小跑前出,而后速度越来越快,终于逼到近前。
褚世尧以一个太公钓鱼之势,长枪往面门直刺而出,如蛟龙出渊,凌厉异常,大开大合之际,也将空门露出。
何绍基重盾一挥,拨开枪尖,瞅准空隙、提刀就砍,刀势又快又狠,如惊龙泛狂涛。